步行走向菲迪巴赫莊園還剩一條街的時候,我們在街口碰到了一位盲人,他在那里猶豫不前,醫生的仁心使得伊文斯連忙上前去幫助他。而我心里很急,就想趕快趕到莊園去。可是,當我覺得伊文斯應該扶那個盲人過了紅綠燈口的時候我想轉身和他說話,卻沒想到本就冷清的街道上此時顯得更加寂靜和蕭索。伊文斯不見了!我又四下尋找那個盲人的蹤跡,卻連個人影兒都沒有。這時我第一次慌了神,后來再想起這件事時總是怪自己當時為什么不能頭腦冷靜的立刻掏出手機給伊文斯打電話,那樣也許就不會被他端著兩杯熱騰騰的飲料突然出現在我身后時給嚇了一跳的場面,才緩過神兒來原是虛驚一場。
到了菲迪巴赫莊園,我和伊文斯因為喝了他買的熱飲渾身都是暖的。警車就停在莊園外面,這意味著我們能看到恐嚇包裹最原始狀態的希望恐怕很渺茫。果然,一進大門,所有人都圍在一起,看來這件事對薩雷蒙家族又是一次精神上的重創。
前來調查此事的是當地的兩位警官提米斯和葛雷文。我們互相打過招呼之后,請他們把包裹拿來給我們看一看。于是,一個已經除去了蓋子的米色紙盒子被葛雷文警官拿了過來,輕輕放到桌上。他們給我和伊文斯一人一雙橡膠手套,以免在盒子上可能印著的嫌疑人的指紋被我們的覆蓋掉。我覺得伊文斯帶手套的時候默默地在笑,他大概從通過了心理醫生資格認定程序之后就再沒碰過手術刀了,因而再次帶上這熟悉的手套之時,就會恢復以前在手術臺上為病人解除病患的感覺吧。
盒子從外觀看很完好,提米斯說盒蓋也是完好的,只是暫時不用就放在警車后備箱中了。凡爾希并不是第一個打開盒子的人,有了上回的“經驗教訓”她已經變得精明許多。于是保鏢最先打開這個盒子,他們以往經歷的要比我們想象的多而且危險,所以這盒子里的東西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只是當他們把此物呈獻給真正的“接收者”凡爾希的時候,她一時間嚇得幾乎都出不來聲兒了,而且有些暫時性的呼吸困難。而他的家人紛紛看過后,也都直冒冷汗。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呢?它現在正在我的手中。
這是一只女式手套,不是很長的那種,它原本的顏色應該是紫色,可現在因為上面沾了一大塊血跡而顯得有些臟。凡爾?,F在看了它身體還有些微微地顫抖,我問她認識這手套么,她沒作回答,而是一旁的提米斯警官開了口。
“剛才凡爾希小姐說過,這手套是《雪山腳下的不眠夜》中男爵夫人戴的,而她戴過的沒有這么大,我們懷疑這是以前的案件中遺漏的證物。”
“那這上面的血跡怎么解釋?”伊文斯說。
“嗯,這恐怕得拿回警局化驗之后才能得出結論。所以,我想我們該回去了??ㄎ南壬驍_了。我們會盡快查出這血跡的所有者,也許他就是我們苦苦尋找的兇手的?!?/p>
“你是說這血跡是雷納爾的么,提米斯警官?”
“也許是,不過也許是寄恐嚇信給凡爾希小姐的那個家伙的,這都要科學說了算。”
沒等我繼續問下去,兩位警官風風火火的出門而去。我想,他們很不情愿同高層的部下對話,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們這些人只不過是政府的爪牙,就算說是形同走狗也不為過。但我并不覺得自卑,相反,我從心底更加感謝埃文,要沒有她,我將一輩子呆在那個非正常的世界中??稍捳f回來,這個世界也并不怎么太平,還是時常會有瘋狂的事情發生。
伊文斯憑經驗說化驗血跡是個很繁瑣的工作,他在學校時就跟著化驗科的醫生們簡單地學習過,出結果起碼要三四天時間。三四天?我的腦子里閃過了一個不好的念頭,或許是我的悲觀主義在作祟?我的心始終平靜不下來,但眼前的殘酷現實使我不得不盡快把自己的狀態趕緊調整好。
我們的心理醫生扮演著他自己的角色,一直在安慰這一家人。伊文斯想把凡爾希放到最后來做心理疏導,但這中間凡爾希卻找到了我,她跟我說了自己對恐嚇信及包裹的真正想法。
“托德先生,我知道你已經看出來我確實是被嚇壞了。我喜歡音樂劇,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它讓我感覺自己活在一個充滿了奇妙的世界里。可是,我并不滿足于此,我想成為一個世人矚目的音樂劇演員,就像費德娜·瑪爾,她在男爵府中一直都扮演著男爵夫人的角色,可是她心中卻藏著一個對愛情無比渴求的女孩兒。嘉瑟琳肯定跟你說了我和弗朗西斯的事,我想他現在一定擔心死我了。你或許認為我這是一廂情愿,先生。但我們之間確實都是真心的,只不過我的家族里一直存在著‘門當戶對’的舊觀念,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托德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請你一定要幫我。”
看著凡爾希臉上那誠懇的表情,我想到了哈斯羅。
“請您說吧,凡爾希小姐。”說這話時其實我已經想到了她要說什么。
但她的話讓我很吃驚。
“我想去米德爾劇院演一個短劇,那是我朋友開的一個小劇場,不會耽誤太久的,拜托了。”她看看四周,確認沒有旁人在,于是輕輕地走近我,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行!絕對不行!可這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愈發變得哀求的眼神使我的心不停地被動搖著,哈斯羅的笑容在我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閃現,我想我快要“投降”了。
“凡爾希小姐?!蔽业谋砬榭赡茏屗鸵罎⒘税?,但下面的話卻給了她希望,“我,呃,我知道這對你的生命安全會構成一定威脅,小姐。幫了你就等于給了寄恐嚇信和包裹的那個人下手的機會,可不幫你…我想,我的心里又會過意不去。啊,對不起。”我趕緊轉過頭,因為想起了和哈斯羅的最后一次見面,眼淚不自覺地掉下來。
“你怎么了,托德先生?”凡爾希的聲音和她冰涼的雙手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我沒事。”這么說著,我把凡爾希握住我手臂的手輕輕放開,我沒有去看她,“出了這么大的事,在這個時候你還要出門,更何況那兒還有兩個保鏢……”
“這么說你同意幫我了,先生?”她覺察出我的話里隱含的正在“想辦法”的語氣,于是臉上才露出一點點喜色,但一個聲音的響起立刻打碎了凡爾希所有的希望。
“你就是那么不讓人省心啊,凡爾希?!笔羌紊?,說完她又轉向我,“托德先生,我父親請你來是希望你能調查清楚恐嚇凡爾希的人的身份,而不是讓你給這個人機會來害我妹妹。”她又轉向了凡爾希,“米德爾劇院,是不是那個西蒙·蓋思特開在利姆亞爾街街角的那家小劇場?你要去那兒演《啟明星》(一部音樂劇的名字)是嗎?那好,我替你去。”
這話一出,我和凡爾希都驚呆了。
“有什么問題么?”嘉瑟琳看了看我和凡爾希,用一種輕松得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口氣說,“我倒要看看寄恐嚇信和包裹的是不是那個弗朗西斯。”
“你還是懷疑他,嘉瑟琳?”凡爾希的眼神簡直能夠撂倒一片保鏢那樣的大塊頭了。
而嘉瑟琳仍舊以那種輕松自在的神態微笑著。此時,我感覺自己正處在真空中。我想,她們兩姐妹平日里的關系不用說一定好不到哪兒去。
最后,姐姐贏得了“制造真空”比賽的冠軍。我和伊文斯陪著嘉瑟琳驅車來到了米德爾劇院。
……
米德爾劇院,名字不錯,但它只不過是街角一幢很糟糕的房子里很糟糕的一部分而已。它的主人就是嘉瑟琳口中的那個西蒙·蓋思特,看得出來他非常愛米德爾這件他所謂的“藝術作品”。
這個小劇場里很暗,只有舞臺上是那么的燈火通明。我們一行三人隨西蒙·蓋思特來到了劇場后臺。也許西蒙不只是對凡爾希像朋友一樣,他對薩雷蒙一家都如此,而對我和伊文斯則又是另外一種態度,這大概是取決于我們各自的地位和等級觀念吧。
后臺也很暗,音樂劇《啟明星》的演員們不停地穿梭于此,我真的很懷疑他們的化妝工作能否在這里順利完成。
硬著頭皮給我和伊文斯介紹過這個小劇場的后臺之后,西蒙盛情邀請嘉瑟琳到舞臺上演上一段,也許他正是因為抱著一種“肯定被拒絕”的想法,所以當他看到嘉瑟琳點頭同意的時候驚詫到差一點暈過去。
就這樣,嘉瑟琳在西蒙的“前呼后擁”下去化妝了,而我則被晾在了一旁“無人問津”。很好,我想,我正要出去透口氣,這里的天花板實在太低,我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來到了小人國一般。但,伊文斯去哪兒了?我四處張望著,沒有他的蹤影,于是我邊走邊挨個化妝間找他,最后終于在一個相對來說不是很嘈雜但卻很小的化妝間里看到了伊文斯,我一時都有些認不出他來了。
“剛才和你們站在那里我就那么一轉身,便被拉到了這里來?!币廖乃箍匆娢?,苦笑著解釋道。
“好了,你快去舞臺一邊候著吧,演出就要開始了?!被瘖y師急急火火的說,看到我,他的眉頭又皺緊了一些,“你怎么還在那里傻站著?快過來,演出就要開始了,你不知道嗎?”
沒來得及解釋,我便被化妝師拖到了化妝鏡前面。這時我才看清旁邊的伊文斯的裝束——一副金絲邊眼鏡、三七分的油乎乎、黑亮亮的頭發、一襲修身的學校制服——儼然一個我第一次見到他時腦中所想像的文科專業大學生的形象。我呢,被化妝師三下五除二地打扮成了一個老學究的樣子,幸好給我帶上的只是個眼鏡框,否則我真是要一邁步就摔跤了。我們倆被“趕著”來到了舞臺一邊,這里已然站了很多歡蹦亂跳的演員們,再加上臺下坐著的和正在入場的觀眾們,一片熱鬧的景象。但我已經料到了站在這一邊的演員們的“命運”——從頭至尾的龍套。
嘉瑟琳怎么還沒出現?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看來伊文斯也是這么想的,他摘下眼鏡嚴肅地看著我,眼神中不乏緊張感。
我點點頭,于是我們很快又回到了后臺。此時,舞臺上已經歌舞升平起來,但那聲音只會讓我感到慌亂。后臺已經空無一人,我和伊文斯開始分頭尋找嘉瑟琳,但除了偶爾碰到一兩個清潔工之外,再沒其他生命存在的跡象。一片死寂中,我聽到了一間化妝室里傳來了很細微的窸窣聲,但這次沒讓我那悲觀主義情緒吞沒了我的心智,我走進去,但是卻和一個身材不高的抱著個大盒子的男孩兒撞了個滿懷。他沒說什么,但盒子里的東西撒了一地,因此他顯得很緊張。我趕忙幫他拾起那些東西,都是音樂劇用的服裝和道具。伊文斯這時也趕了來,那男孩卻抱著盒子慌張地奪門而去。我下意識地追出去,但伊文斯攔住我說嘉瑟琳正在舞臺上表演,看來我們是想得太多了。
我們回到剛才去的舞臺一側,嘉瑟琳果然如伊文斯所說正在臺上同其他演員們載歌載舞,她的形象大概是每個男人心目中都向往過的那種女人吧,但這也會為她自身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一陣歡快的歌聲和舞步之后,一個身著黑衣的人突然出現,他是劇中的反派,可他卻也是助日后的啟明星一臂之力的功臣,他要斷送掉眼前這個妖艷的女人的性命,以此來警示人們什么是紅顏禍水的下場……我看得都快要睡著了,可伊文斯突然的一聲驚呼使我重新定了定神兒,他又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于是仔細朝舞臺看去,但此時臺上臺下已是一片混亂。我和伊文斯趁如此小的劇場里還沒有完全失控趕緊沖到了臺上,可不幸的事情已然發生,嘉瑟琳的頸部插著一只匕首,血還在不停地往外濺,她快要休克了!伊文斯對于解決這種突發事件恐怕是手到擒來,但我的神經卻始終無法停止緊張,每一秒在這個時候都覺得過得相當慢,以至于一時間我感覺自己不能正常呼吸。我叫旁邊的人報警、叫救護車,而這些人全都一臉驚恐的僵在原地,不過還好,西蒙還算是比較冷靜的一個,只是他在撥電話的時候手在不停地顫抖。那個扮演反派的演員此時已經癱倒在地,他認為自己殺了人,而且絕不是像劇中那個黑衣人所做的對未來的那顆耀眼的啟明星起到幫助作用的事。我拍拍他的肩膀,想緩解一下他緊張的情緒,順便了解一下事發當時的細節,但我的心跳此時還未完全恢復正常,就不要提這個儼然一副就要被壓上斷頭臺的可憐的罪犯心理的家伙了。旁邊終于還是有人說出了當時的情形,我在這混亂局面下聽得不是很清,但我已經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道具匕首不知什么時候被偷換成了真正的匕首,而且劇中只是要求拿匕首的演員點到為止,那個現在仍舊驚魂未定的家伙恐怕不會有那么大膽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所以……
“托德,托德!你快看!”伊文斯的喊聲打斷了我的想法。
他已經為嘉瑟琳止了血,順著他指的方向我看到了劇中嘉瑟琳戴著的項鏈,而伊文斯用手表一靠近就自動貼了上去。
“這是……”
“對。”伊文斯點點頭,“是吸鐵石。”
吸鐵石?!多么普通的名詞啊,此時卻成了兇手用來殺人的工具?簡直太荒謬了??桑笆卓礃幼哟_實是因為這條項鏈中的吸鐵石的吸引一下子插了進去的,剛才對事發情況做簡單描述的人和周圍的演員們都紛紛點頭,他們說扮演反派的演員剛才只是對準了嘉瑟琳的脖子,還沒有往上捅的時候那匕首就已經插了進去。此時的臺下安靜了許多,大概受驚的觀眾們差不多都已經離開了吧。剛才我和伊文斯沖到臺上之后,有人就把大幕放了下來,難怪血腥味充滿了整個舞臺。
不一會兒,救護車和警車紛紛趕到。我和伊文斯在簡單做過筆錄之后就順著劇場后臺來到了后門,那里的地上放著一個箱子,我走過去打開來看,里面除了一些道具之外還有一張字條,上面用和寄給凡爾希的恐嚇信上一模一樣的字體寫著:
你不該把無辜的人牽連進來。
“這是什么意思,托德?”伊文斯接過紙條看著,問我道。
我只能搖搖頭,因為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但起碼現在看來兇手已經開始敢站在明處向我們挑戰了。
冬夜的寒風依舊冰冷刺骨,但我寧愿讓衣領敞開著,那種整個身體都被浸在寒冷之中的感覺使我清醒,伊文斯對于我的一言不發也表示理解,或許在他眼里我始終是不能通過心理鑒定的吧。當天晚上我們就接到噩耗,嘉瑟琳送到醫院后經過全力搶救沒能脫離生命危險,最終還是不幸離開了,她的葬禮將于兩天后在薩雷蒙家族墓地中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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