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我的游戲

　　“你覺得他們會怎么定義你的失蹤？”青年和莫成并肩在遠離燈紅酒綠的小巷里，他的問題很是坦突。

　　莫成點了點頭，他走路時有點吃力，青年也放慢了腳步，老人說：“嗯，我知道，我想聽聽你想的。”

　　青年干凈地吐出兩個字，“綁架。”“就像他們把我的游戲當作了謀殺案處理。”

　　“游戲？”莫成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和郭盛討論過那些殘忍可怕的人頭案。青年回答說：“很多很多場。”兩人此時拐進了一條沒有人煙的巷子，莫成問：“哦？你把別人的性命當作了游戲，那你把你自己當作什么？”問題尖銳得像刀。

　　青年走了很長了一段路程也沒有回答老人這個問題，就在莫成自以為自己贏了而露出微笑的時候，青年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目光認真地說：“原來你也有這種劣根性。”

　　“什么？”

　　“很多人都是這樣，在心里……”青年的食指狠厲地指著莫成心臟位置的胸口，繼續說：“扎根了一個思想，自以為自己應該是世界的中心，不，你不用解釋，你也是這樣的思考方式，認為所有事情都應該以你的方式和狹隘的世界觀走下去，否則就是犯罪，就是不合理。”

　　“和那些警察一樣，毫無所知就可認定你是被我綁架了。”

　　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青年所陳述的事實是很多人極力半生回避的問題，莫成也無從挑選詞句來反駁他的所說。

　　“你信教么？基督教。”青年跳躍性的思考方式問了一個毫不相當的問題，但他這次沒等莫成回答就自述自己的想法，“我已經不相信那個被世人釘死在十字架上的人，因為他太過懦弱了。雖然我曾經信過他，所以也懦弱過。”青年翻開自己的兜帽一小部分，不過足夠了，老人看見的是一塊應該出現在潔白皮膚上的鼻子，不過那里只剩下一塊不規則的暗紅色血肉和兩個空洞的孔，這樣的部位特征讓人無法和下面那雙殷紅色的嘴唇聯系在一起，“有一次我在教堂里徹夜祈禱，然后我就被割去了鼻子。”“這就是我愚昧的代價。”

　　夜晚的風，冷冷地吹來時，莫成打了一個哆嗦，他看見青年掏出那把左輪手槍，他并不害怕，他只是看著，沉默地觀察青年一步步地彈開彈巢，掉下一顆彈殼后就往彈巢里塞著子彈，一顆，一顆，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但青年的話并沒有因為自己的動作而停下來，他說：“你認為我沒有給自己做過選擇么？嗯？”“我曾經有一次離家出走的時候，躲在一個垃圾堆的旁邊，撿到了個硬幣，我就用它來作為選擇。”子彈摩擦鐵質的聲音在無人的夜里如刮骨般的響，“正面，我回去繼續忍受該忍受的一切，反面，我就找個高樓自殺。”青年填裝完畢的彈巢在空氣“哧哧”旋轉，發出猙獰的笑聲。

　　莫成依然靜靜地觀望，他也無從閃躲。

　　但是，青年的動作有點詭異，他讓莫成握住了自己的左輪槍，槍口對著自己的額頭，青年繼續說：“可是，硬幣停在了中間，我相信懦弱和死亡之間，之間的那條縫隙里還有一個選擇。”青年突然按著莫成的手指而按下的扳機，讓莫成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瘋子！”他還未說出口時，扳機已經按下。但在即將應當轟轟作響的時刻，空氣死去一樣的寂靜，青年頭上的柳枝在夜風中也停止了搖曳。

　　青年剛剛睜開的目光中，讓老人覺得極為清澈，像雨后的湖。

　　柳枝繼續被寒風帶離地搖曳，時間緩緩抬起了止住的步伐。

　　青年并未急著收回自己的左輪槍，他把彈巢彈出時，故意讓莫成看了一眼：在六個彈巢里被塞了五顆子彈。

　　“這就是我自己的游戲。”說罷，青年踢開了身旁的一扇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