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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午的時候,莫成的家人成群結隊地來看望,他的興趣很是低落,沒有和他們說多少話。等所有人離開后,“只是失去一只眼睛而已。”莫成在無人的時候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一張蜘蛛網,他的視線被割碎了一半,一半罷了。莫成還能看見窗外的樹,嘻笑的兒童,昨天發生的一切似乎離得很遠,跟睡了一場幾個月的覺一樣,醒來時就全然忘懷。
這個城市的警察局局長來看望過莫成,還有副市長,但更多是出于工作上的關系,或說是同事的友誼。
莫成其實沒有什么大礙,只是出血過多,隔天馬上可以出院在家里好好地修養一段時間就能夠康復,但他并沒有這么做,人們認為的是老人失去了挺多東西,情緒上難免錯亂和失落。
不過,莫成只為了等個人,他把目光從落入山頭的夕陽余暉中轉移到安靜合上的房門上。
黑夜緊迫地落下帷幕,看望的人們吩咐老人好好休息就各自回去了。
莫成不安地按在左眼眶上,那里隱隱作痛。在他的耳邊突然傳來兩聲悶哼,莫成用唯一剩下的右眼看向門口時,看到一個人漫不經心地走了進來,雙手中各抓著兩名昏死過去的刑警,把他們安靜地拖進房間中。
門開時,莫成就意識到是那個人,因為他的左眼眶已經疼痛難耐,或許是冥冥中的預示。
那人用腳移開躺在地上的刑警的腳,這樣才得以關上房門。
燈光很暗,莫成很難看清那人完全的模樣,就算是他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也只能辨認出是在圖書館的青年的服飾,但一個人氣質是無法改變的。
青年陰暗而智慧的氣質也讓莫成永生無法忘懷。
莫成按在眼眶上的手,故意地把貼在上面的棉布撕扯了下來,然后用那道陰森的“窟窿”,對望著青年淡然的目光一一他無動于衷,青年甚至敢于對視著那塊窟窿,對視的目光沒有任何收回的意思,這讓莫成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
青年隨手關上了燈,把靠在墻壁上的疊椅放好,堂而皇之地坐在老人的床邊。一切的情景似乎沒有任何的變化,在圖書館中靜靜對話的兩個陌生人,時光也似乎止步在兩人此時的默視之中。
莫成的口氣像是對一名遠道而來的朋友而不是仇家,“不想說說話么?”他說出話時的口氣也把自己的嚇了一跳。
青年說:“其實,在潛移默化之中,你已經變成和我一樣的人。”
“不敢茍同?!崩先诵χ負u了搖頭,“你是一個,罪犯。”
“如果不是的話。”青年微笑著,微笑的僅是那抹嘴唇得以看見,“隔壁的病房里應該藏著十幾個刑警,你的枕頭下面會有一把槍。”“如果不是的話?你現在應該會用槍指著我?!?/p>
“這說明不了什么?!薄斑@已經說明了?!?/p>
兩人的對話被氣氛中的尷尬終止了一段時間。
莫成從未想在青年的話語中得到勝利的時刻。青年總是能在最好的角度來攻擊別人的底線,直接得像把插入的刀。
青年問:“想繼續聽聽我的故事么?”
老人點了點頭,用較為舒服的方式靠在棉枕上。
“上次好像說到了哪里?”青年沉思了一小會,“對,我的父親?!?/p>
可能是錯覺,空氣的溫度驟然下降,寒氣凝聚在老人突然緊張的脊背上,久久不散得又不似錯覺。
“就和你一樣的方式我原諒了他?!鼻嗄甑穆曇羝降瓱o奇,沒有任何咬牙切齒的口氣,說:“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是幸運的,除了我和我的家人,因為他們從未和惡魔共居過一段時間?!薄霸诘鬲z中存活下來,你會變得異??膳驴植溃瑑H僅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或者一句話,你就已經和人間劃開了界限?!?/p>
“我好像問過你一個問題?!薄霸谀菢拥哪腥说紫轮校趺创婊钕聛恚俊薄昂呛??!鼻嗄甑男β曄袷菐讉€刀片一樣撕扯著喉嚨散發出來,他的笑聲連綿不絕,不需要任何的解釋就能證明了之前的問題。
門口的玻璃外,有一對年輕的眼睛在里面四處張望,那是一個年輕的護士,她聽到老人平穩的呼吸時,才放心換過一個病房查看。青年在陰影的角落似乎完全不存在一般,莫成看見那名護士掃過他身上時的目光沒有任何的異常。
他是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么?莫成胡思亂想。
在青年變得歇斯底里的時候,他很奇跡般地克制了自己的行為。
“活在這個世上的每個人都在忍耐,為了忍耐而去忍耐或者……為了某個時刻的爆發而選擇忍耐。”
發表完這段言論后,青年微微地彎下腰,這樣他詢問的目光才能更貼近老人一點,他問:“你相信我從未殺過一個人么?以一個被稱作連環殺手的身份上?”
老人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青年的雙手毫無目的比劃著一個個圓圈,說:“殺人的定義是什么?親手?間接?逼迫?唆使?哦,不不,這個世界的法律差不多有這么厚?!鼻嗄甑哪粗甘持浮澳蟆敝迕椎木嚯x,“但它只能去制裁,制裁,而從未拯救過任何一個人,相信我,如果我換一個職業的話,我將會是一個稱職的律師?!?/p>
老人不屑地一口否認了,問:“這是你的借口么?殺人后胡編的借口?”
“不是?!币蠹t色的嘴唇忽然綻放出一抹很少誘美的弧形笑容,“人,之所以活著的意義,是應該去做些什么,因為每個人隨時隨地都會莫名其妙地死去?!薄懊總€人都像是一朵花兒,一場短暫的暴風雨就把它搞得面目全非,但是,但是……你能想象么?當一朵花兒綻放的時候,它的美,那種美,留在名畫或者作家的腦海里,那將會是一種永恒?!?/p>
“但這也不是我的理由?!鼻嗄晖χ绷松戆澹斐鍪持?,說:“我只是給他們一個選擇,就算是我的父親……我也給了他一個選擇?!薄坝脷埶榈纳眢w活得精彩之極,或者用完整的肉體繼續行尸走肉。”青年伸出只手,按在老人的肩膀上。莫成沒有任何反感和驚訝,他聽得入迷,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上冰涼的溫和度數。
“我再給你一個選擇?!鼻嗄暾f,“留下來,養好病,然后再和那些無聊的學者討論更無聊的命題,你剩余的生活就和那些石板上的歷史話題一起腐爛。然后……”青年的視線莫及天花板后,思考了幾秒,說:“再和你的子孫指著自己的左眼眶說你曾經見過一個殺人狂魔?!?/p>
“哈呵呵?!蹦扇滩蛔〉匦Τ隽寺暎麊枺骸斑€有一個呢?”
“跟我走,我會把我所知道的一一告訴你,我會讓你即將結束的人生變得……”青年舉起了只手,五指握拳而緩緩平放,像是一朵花的綻放過程,“絢麗?!?/p>
……
孫健回到家時,和妻兒吃了一頓憂心忡忡的晚飯后,就早早地上床歇息了,但一通電話讓他失眠了一整個晚上,電話的內容只有一句話,是郭盛打來。
“老專家,不見了。”
孫健匆忙趕回警局的路程上又抽完了一包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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