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那抹黑色的背影拐進(jìn)骯臟之極的下水道中時，兩者的形色協(xié)調(diào)地肩齊在地下的世界。

這里是人們遺棄的角落，可以扔點不要的服飾，或者衣服，或者家具，或者一口痰，或者，良心。青年是這里最好的觀眾，他在這里常常能欣賞到比電影里更真實的某些事物。這里或許是人們暫時放肆的場所，但卻是青年的家園。

就像他的經(jīng)脈一樣，青年熟悉這個地下的黑暗世界，每一條路，每一個拐彎，走到哪個地方能不用踩到一腳污水，走到哪里能躲避下來修理的工人。

他在這里生活了好幾個年頭，跟普通人每天上班走的路和地鐵一樣，有多少個座位需要多少步都一清二楚。不過真正被青年擁有的僅僅是某個深處的“房間”，很小的一個地方，擺放著一塊人高的鏡子，青年總是那么“準(zhǔn)時”地站在其中。

在慢慢被歲月模糊的“死亡是我經(jīng)常提及的一件事情”那行字上面，還有一行被侵蝕得近乎平面的字，在坑坑洼洼的快要被掩埋下去的筆跡上，也刻著這么一段話：

我的世界，只有這里。

鏡子上有一條裂開的縫，深邃得像是最原始的黑白顏色瞳孔，靜靜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在這片地下的，狹小而細(xì)長的下水道里，這只目光溫柔得像是青年從未見過的母親的眼神一樣，望著他，把靈魂寄托在了青年的身上，感傷地陪伴他行走于上面無聲硝煙的世界之中。

青年習(xí)以為常地枯站了一會，呆立得像是一塊守望的石頭，許久，許久，沉默延長在黑暗中無限的隧道里。青年輕盈的，不忍打破這段短暫的安寧。

許久，他才用一種自閉者的醞釀，開始說話：“今天，我遇到了一個，挺不錯的老人?！奔澎o的呼吸聲，答案默認(rèn)地印刻在青年的腦海之中。他只是在自言自語，自演著一種寂寞，“多希望我也有這么一位長輩，能夠讓我傾聽?！鼻嗄曜宰魃駪B(tài)地點了點頭，說：“他真的很不錯，通過了我的考驗……”“他能夠不用任何麻醉藥劑地挖出自己的眼睛，嗯……”

他的目光中，深深地下沉，在某個深處，映射出一個人影，可是青年還是沒有把他說出口，只是藏在某個深處。此時青年口里卻神經(jīng)質(zhì)地念念叨叨，說：“失去的，不過是一時的痛苦，升華的，卻是靈魂。”

“他是我選擇的人?！?/p>

忽然，一聲輕微的抽泣，乍然地塞進(jìn)了靜默的空氣中。青年聽見了，雖然這泣聲太過微弱，微弱得像是燃燒到末的蠟燭。他循聲而去，走過兩個拐角和不長的一百米遠(yuǎn)的地方，在一大堆廢棄的舊衣舊褲中，青年沒有在意那些被污水染成綠黃色的骯臟，他極力地想翻找出什么，因為那聲哭泣開始漸行漸遠(yuǎn)，像是臨近熄滅的蠟燭迎來了一陣狂風(fēng)。

嗯一一那是一個嬰孩，剛出生不久的臍帶還未完全剪去地連在小家伙的身上。青年把她放在某條發(fā)黃的毯子上，可能是剛剛吹進(jìn)來的寒風(fēng)，小小的身子顫抖著每一點熱量，稚嫩的喉嚨里的哇泣一一漸行漸遠(yuǎn)。

青年仔細(xì)地看她，這個孩子的鼻子缺掉了一塊，可能是被餓極的老鼠咬掉的吧，他的臉上并沒有過多得讓人覺得浪費的傷感。

他早已習(xí)慣。在人們遺棄的角落?；钪?/p>

青年還未擦拭去污垢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像是按在一塊坑坑洼洼的石頭上，冰冷干燥的手感。其實這是一個祈禱的動作，對于青年來說。

他突然很想抽一根煙，那種讓他的喉嚨干渴難耐的苦味……但是它能帶給他溫暖。

青年猶豫了幾次，放下的手還是從懷里抽出那把左輪手槍，抖開的彈巢掉下了顆彈殼，青年重新填裝上了一顆子彈，合上的鐵質(zhì)摩擦堅決地掩蓋了嬰孩的泣聲。

他雙手合十，閉上的視線瞄了這個世界一眼，可能是最后，青年從未在命運的幾率上做出任何決策，也從未有過任何的幻想，他禱告之中，一抹淡金色的晨光從某個污水的出口處照射了進(jìn)來，在某塊破碎的鏡片的折射下，恰好照映青年的背影上。

合上的視線只剩下飄渺不定的虛空黑暗，他看不見嬰孩不甘無奈的哽咽，他看不見那道從初生的天空影射下的光。禱告聲無法停下，繼續(xù)，繼續(xù)：“我的伴侶，你是否會攜我離去？”

“?！?，清脆的聲響，而不是歇斯底里的怒號，青年屏息了幾秒后，才知道自己還活著……緊接，他的目光隨著槍口注視在嬰孩即將冷卻的白皙額頭上，“你會，你會?！?/p>

“嘭！”

漸行漸遠(yuǎn)中，傳來一聲微弱的嘆息。

飄向了天堂。

……

郭盛在接到局長的電話通知之后，用逃過了三張罰單的速度趕到了中心醫(yī)院，里面的護(hù)士醫(yī)生和幾名不太和諧的警官忙成了一鍋粥。郭盛趕到了孫健所說的房間后，就看見幾名同事或站或坐地在那里呆立。

郭盛人還沒停住就迫不及待地對坐在長椅上的同事問：“什么情況？”“啊？”被問的警察干愣了一下，說：“不知道，局長在里面，等他出來你再問他吧。”

說到這時，孫健剛好打開了房門走出來，他對郭盛點了點頭就拉著他向走廊走去。

孫健抖出一支煙后，解釋說：“人頭案的主嫌找到了老專家?！?/p>

“沒事吧？”

“沒事了，據(jù)說是，老專家他自己……”孫健抿了下嘴唇，點了幾下打火機，微微顫抖的手每次都打不出火來，“他自己把自己的左眼，給挖了出來，然后……吞了?！惫Z過孫健的打火機，兩下就打起了火，給孫健的煙點上。

“真他媽是個瘋子?？瓤?。”孫健被煙給狠狠地嗆了兩口。

郭盛伸出只手，說：“給我根煙吧。”他并不習(xí)慣帶煙，孫健知道，他抖開自己的“通運”，給了郭盛一支后，問：“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沒有？”

“等我抽完這支煙吧?！?/p>

“我覺得不會這么簡單。我的直覺?！睂O健扔掉了煙屁股后，繼續(xù)說：“上頭催這件人頭案很緊。你也不要給自己那么大壓力，據(jù)說，那個家伙在一兩年前，就辦了件很轟動的事情?！笨吹焦⑼哆^來的疑惑，孫健給自己再拿出一支煙，從郭盛的手里要過打火機后，點上，說：“我不知道這件事。”“只是老專家沒告訴我一件事，可能他也只是懷疑，沒有斷定，這不怪他。”

“什么事？”郭盛扔掉煙頭后，長長地呼出一口煙氣。

孫健抿了下干燥的嘴唇，說：“那家伙，很可能是國際通緝要犯，國際警察來這里也是有原因的?！薄班?，世界通緝犯排行第十一位，懸賞三十萬美金?！?/p>

郭盛瞪大了眼睛，“三十萬？美金？”

“嗯?！睂O健很快又抽完了這支煙，他說：“老伙計，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夠，善后的事情呀。”“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和那幾個國際警察配合，不管你愿不愿意。”

郭盛苦笑了一聲，聳了聳肩膀，無奈地說：“只能這樣了?！?/p>

自知也是郭盛的一個優(yōu)點，孫健很清楚他的為人，所以才如此地信任。

（注：老教授莫成有兩個身份，在XX大學(xué)里，他是一名很普通也很受人尊敬的教授，在警局的某個機密部門，他是其中一名身居要位的頂尖心理分析員，專門處理疑犯的心理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