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二十）

　　就是沒人告訴我：像人一樣，鳥中有好鳥也有害鳥，好鳥不該打，害鳥就該死。好在我自己覺悟出了這個道理，知道麻雀不是好鳥，偷吃糧食就該死，就該挨彈弓的打，但它又確實會吃昆蟲，因此又不該打。而燕子就算把屎拉在我們頭頂，我們也不能生氣，不能打它，還要示以微笑，因為它會吃昆蟲，可是屎在頭上畢竟是件挺讓人生氣的事，不打它又不行。正確的認識是，好與壞根本沒有嚴格的界限，好人可能干壞事，壞人也有可能干好事，籠統地把人或動物分為好與壞是不對的。對待鳥正確的做法是，該打時就應該打，無論它好壞與否。

　　把這些想明白了，打鳥就不成問題了。

　　我是“小后羿”，說明我雖然玩彈弓很有一套，但還沒有達到頂級水平。在我上面應該還有個“大后羿”,該人天生就是干這事的料，他只有一只眼睛，他就是獨眼龍苗金山。

　　一只眼睛的人連瞄準的功夫都省了，操起彈弓就可以射，射出去幾乎百發百中。這一絕技使他招來了眾多女生的圍觀，有條件的女生還要抱上一只兔子，這就是說，她把苗金山當成了后羿，把自己當成了嫦娥，有打算跟苗金山搞在一起的打算。

　　因為獨眼的緣故，苗金山在收保護費時會戴副墨鏡，讓人看不到他的眼睛，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他是獨眼。他在收費的過程中難免會遇到幾個釘子戶，這些釘子戶態度很堅決，無論是拿脫下墨鏡露獨眼還是掀開衣服露腹肌都沒能把他們嚇著。無奈，苗金山只好使出殺手锏，從兜里摸出把明晃晃的西瓜刀，誰知別人見了竟無動于衷，還把脖子伸到刀口上來，激勵道：麻煩你要殺就快點，磨磨蹭蹭，我還要做生意呢。碰上這種情況，苗金山額上的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卡卡作響，根本沒有臺階下，只好把人家踹一頓，然后說點狠話：不交是吧，當釘子戶是吧，你他媽家等著瞧吧，說完還要把人家的鍋子砸掉，往灶臺上吐口水吐痰。

　　過了一陣，人家就瞧見了苗金山干的好事：家里的狗莫名其妙瞎了眼，走路不穩，見人就咬；剛換的玻璃晚上還好好的，到了白天就有了輻射狀的裂痕，好像結了一朵朵的霜花；上次廁所不留神就會踩著野豬夾。前兩件好事很容易解釋，他是“大后羿”，打彈弓的技術依如當年。收不到釘子戶的保護費，他就整天在人家外面轉悠，瞄準人家看門狗的狗眼，蹲在墻角，一石子打過去，正好打中，于是這狗就只剩下一只眼，跟“大后羿”成了一個德行。這還不過癮，“大后羿”學過生物，知道狗的小腦在哪，所以還要給狗的小腦來那么一下，因此狗就遭了災，打死也想不明白自己走路為什么像喝了酒。把狗打了還不夠解氣，還要破壞人家的財產，射壞人家的玻璃。人家深受其苦，玻璃換了碎碎了換實在很沒意思。他不怕殺，但忍受不了“大后羿”沒完沒了的騷擾，因此就服了軟，老老實實地需要了“大后羿”的保護。

　　釘子戶總是會有的，有些服了軟，有些還在堅守立場，既不怕恐嚇，也不怕騷擾，任你殺任你砸，就是不要你的保護。在我看來，這根本犯不著，破財免災，和氣生財，任殺任砸一點也不劃算，但資深釘子戶很犯得著，我去給他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還以為我收了苗金山的好處，勸說之詞還沒出口，就被幾米長的扁擔攆了出來，我一轉身還罵我的娘，我最愛我媽，被人罵娘怎么行，因此白天我回罵了句：不識時務的蠢貨，今晚準給你點顏色看。等到晚上，我就操上苗金山他爹的鉗子，偷偷摸摸爬上釘子戶的房頂，剪斷他家的電線，讓他家沒電視可看，走時還要給他家的井里加點尿，要他們知道，罵娘的代價一定是比較大的。

　　還有的釘子戶更不識時務，被恐嚇了后馬上就撥110報警，還自信滿滿地指著苗金山驕傲道：這么橫行霸道，警察馬上就來，等死吧你！很久后，警察就來演戲來了，把苗金山兩手往后折，押上了警車，釘子戶很滿意，緊緊握住警察的手，說非常感謝他們，找個時間還要給他們送面“除暴安良”的錦旗，警察對此也很受用，不客氣地說：這是應該的，不過送錦旗太高調了，我們要低調地為人民辦事，但不送也不好，這是你的一片心意嘛，絕對不能拒絕，這樣好吧，你給我點……我自己去制作一面。釘子戶受了警察這么大的惠，警察也主動要點錢，所以二話沒說就掏了幾百塊錢出來，并囑咐一定要把錦旗做大做強。

　　警察把苗金山押上車，呼嘯而去，這出戲就算完美謝幕了。車里都是真實的生活：警察首先會問：山哥受累了，這手把你折疼了吧，碰上刁民沒辦法，小弟給你揉揉，咱們放松放松去，他奶奶的，真是一幫不知好歹的。于是警察就跟他的山哥，勾著肩搭著背，揣著那面錦旗錢，鉆發廊進餐館泡溫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