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說如是
我很不愿意把月亮與蟾蜍聯系起來,可是它們確確實實聯得很緊。月光下水井邊老人說:爺爺告訴他,月宮中有樹、玉兔、三條腿的蟾蜍,還有嫦娥和吳剛。浸漬清涼的月光里,我癡迷地看著潔凈月亮,竊竊私語:月宮中還可以有更多的東西,但最好不要蟾蜍。月亮仙子怎么能與蟾蜍夜夜相守,即使月亮情愿,可我,也可能還有更多的人都不甘愿。
我問過爺爺好幾次,嫦娥不喜歡蟾蜍,為什么不像我逮青蛙一樣,一把抓住它扔下月宮。爺爺一聲,呵呵!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歡。若是喜歡為什么不像我一樣用根細小繩子綁著青蛙的腿,讓它跳來跳去,而一直抱著小兔。爺爺又一聲,呵呵!什么也說不上了,叭噠叭噠不停地抽煙!爺爺不知道,鄉村說書的那位大伯一定知道,于是每到夏天的傍晚,我總是口含最后一口飯,撂下筷子,跑到村中涼亭里,等待著說書的大伯。
大伯的故事一個接著一個說著,什么蛇雖然有雙眼,然而是睜眼瞎,被蛇咬傷是前世欠的,什么虎雖然兇惡,然而它能一眼看出你是人還畜生,若被虎傷的人,必定是人形的畜生。還用村里的一位先人經歷為證。說當時先人遇虎,不慌不忙地坐著和虎對話,要求一起到水潭邊照照影,若照出自己是畜生就洗凈身子讓虎吃個痛快,若照是人影,虎歸山去人歸家,相安無事。結果顯出豬,又顯出牛,最后才是人形。虎見到人影也就守信離去。大伯說,這位先人經過兩次轉世才成為人。做人不容易啊!故事很玄,但大家都愛聽,一次次地聽著,好像在說著一個道理:天敵和災害伴隨人生而來,但一切又都有著最起碼的良知底線。我自作聰明地想月亮和蟾蜍相處,大概如同人與虎蛇相處一樣。
后來更多的故事,大都是書上看的,或老師說的。隱隱約約中覺得人世間有的天上也都有,而且人世間的一切都是天庭上犯天規而貶下的。大千世界仿佛是天庭的拘留所或垃圾處理場。就如蛇是從伊甸園而來,蟾蜍是因青蛙偷吃蟠桃宴的食品受牽連同時被貶到人間,后又因天神發現蟾蜍有冤才讓它重返天上,守護月宮,青蛙則受命夜夜誦經懺悔。天庭能貶天上的到人間,人間也就能造就神靈上天。就如人能把草芥埋到土里,而土能長出人們喜愛的鮮花一樣。人間也有眾多生靈得道成仙成神,上了天庭,冥冥中感覺天庭人間只不過是彼此交流的驛站。
蟾蜍在月宮的存在成了天意,我只好忍氣吞聲地承受著,但絕對不像村里的老奶奶那樣對它敬畏,把一個個美好的愿望托付給它們守望。在自己孫子的肚兜上繡著以蟾蜍為主五毒符,寄予以毒驅邪。是不是美好的一切都來自兇毒的守護。我又是不解,又是一個不愿意。我離開村子近三十年,村里的故事堆我無法再去鉆了,再說村里的說書大伯在四十年前就因扛不起宣揚迷信罪,忘記了自己說過的做人不容易!而服毒自殺。也知道鄉村的故事大概還是我童年的故事,最多添加些時下的染發與低腰褲等段子。
夏天的傍晚,到戶外透氣,守候晚風的習性始終不移。而且幾年下來走著一條路線,上環西路,從中段向南拐折向普照寺。小城人奉行夜不入寺,南拐的這截路不僻而靜,難得遇到的只有一兩對在釀情的小戀人。從城里抽身到這里,好像是從熱浪中游到了清涼的島嶼,雖然浮在浪頭的喧囂聲隱隱約約還會從城里傳來,可是一注入天籟中的蟬鳴、蟲吟、蛙詠,就再也聽不出確切表達。是詛咒夏天的狂熱,還是熱潮涌起歡欣,或什么都不是,完全是因為嘴要說話,如蟬聒噪,說著會痛快些而己,我也懶得去猜測。面對寺院就地而坐,在月光下,看樹,看寺,看大片的茶園。樹靜、寺靜,茶園也靜,和我一樣靜靜地聽著天荒地老的天籟梵音。這里沒有殺戮,沒有呵護,也沒有驚恐,沒有毀謗,也沒有爭議。即便有生有死,都在自然之中。夠!夠的蛙聲聽不出有懺悔之意,而恰到好處地唱在梵音木魚點上。同一本的無字經文,萬籟同念,共修共得,真正的眾生平等!多美的月下世界。
一夜聽如是,兩夜聽如是,三夜聽依舊如是,我再也說不出月宮中住著蟾蜍有什么不妥。月說如是!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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