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鐵從門前過

　　教自己暗暗興幸的是，我家距地鐵站只有兩百尺的路程，短漸得輕盈，早晚來回上下班甚為方便。快捷是快捷，但因為這路并非純粹的地鐵，而是頂天立地，無懼日曬雨淋的錚錚鐵軌，容易給人名不正言不順的錯覺。正因為它與我家離得太近，地鐵發(fā)出的高調轟鳴聲，就鋪天蓋地壓下來，讓住一樓的我，兩耳被震得極不好受了，房子也有搖搖欲墜的顫抖感！讓習慣了中國小城鎮(zhèn)寧靜與安恬生活環(huán)境的我，居然睡不著了覺。為此，有好幾次，曾動過搬家的念頭，然而想想，房子是親戚的，礙于人情，也不是說搬就可以硬生生搬的。況且自己初來乍到，連紐約的東西南北也分辯不清楚，自個兒走在街上，還怕走失吶。對周圍環(huán)境如此陌生，往哪找房子搬呢？沒法，只好把窗戶關個嚴實，然后拉上窗簾，在如此原始的雙重隔音庇護下，總算有了個恍惚的囫圇覺。

　　那天早上，一覺醒來照例看表，嚇了一跳，居然錯過兩個小時的上班時間了，我?guī)缀鯂槼鲆簧硖摵箒恚∥乙詷O端的速度，胡亂穿衣洗滌完畢，如地震降臨般跑出家門。然而奇怪的是，我居然聽不到地鐵發(fā)出的隆隆聲。我一打聽，才回過神來，原來今天是周末，鐵軌做維護工作，地鐵暫停服務，只有來回穿梭巴士代替。我心里當即自責了起來，埋怨自己居然粗心到如此情度，連公告也忽視。怪不得聽不到地鐵聲了，靜是清靜得出奇，但沒有了地鐵的轟鳴聲，我的生物鐘還真的失靈了！錯過了兩個小時后，我才走下巴士，小跑著回到公司。滿頭大汗的我，遲到誤了赴約時間，放飛了客戶。我被大發(fā)雷霆的老板責罵得灰頭土臉，差點被解雇了！輕重仔細斗量，處在經濟困頓的時候，現在的工作不好找，權衡的天平終于深深墜向現實。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只有低三下四向老板解釋原屈了，沒忘記給老板孝敬了咖啡奶茶陪個不是，只差叩頭了。吃人的嘴軟，至此，老板總算原諒了我！恢復通車的晚上，我再也不敢把窗關嚴了，不得不虛掩著窗戶，頂著一波接一波的地鐵聲，在床上輾轉反側爭斗到半夜，發(fā)覺地鐵聲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刺耳鬧心，下半夜過后，慢慢也有個迷迷糊糊的覺了！沒多久，不知是環(huán)境改變了我，還是我適應了環(huán)境。在夏天，就算半開著窗戶，在地鐵聲的陪伴下，我同樣也可以無憂無慮進入夢鄉(xiāng)！

　　每天早上，地鐵依時把我送帶到尋覓養(yǎng)家糊口的地方，不管晴天雨天，冰天雪地，一如左右手，助我在尋找美國夢的路上邁出了堅實的一步；晚上，它又義無反顧將疲倦不堪的我護送回來，平平安安交到家的懷抱，撫慰妻子的牽掛，讓明天在職場上打拼的我，始終有個充足的能量。大約半年后，我發(fā)覺我漸漸的愛上了地鐵。愛它的一言一行，愛它的誠信和守時，愛它的勤快與體貼。

　　這天，本來走得好好的地鐵，突然賴在快車道上不走了。我心一緊，不會是火車壞了吧？接著，廣播有點委屈地告訴乘客，地鐵的輸電功能出了問題，讓乘客耐心等候！我聽后，大吃一驚，緊張得心亂如麻。我讀小學的女兒快要放學了，我是乘這趟車趕到學校接她的。我心急如焚地坐在車廂里，手也不知往那放才好。時間在一分一秒中過去，我如坐針氈，身體在不停地變換著角度，仿佛跳蚤藏身一樣。望眼欲穿的我透過窗戶，目睹鐵軌下如水順暢的車流，我真恨不得自己是一只鳥，破窗而出，旋即飛到女兒所在的學校，完成今天最大最光榮的使命。我記不清這期間自己是怎樣熬過去的，反正永遠記得惶恐的我接到女兒時，足足遲到近兩個小時。腦里盛著校警嚴厲的警告，心如收緊的弓弦，害怕再次見到校警的臉色和嗓音了。

　　巧的是自己剛剛考取了駕駛執(zhí)照，我決定買輛車代步，化二千多美元買了輛七成新的二手車，駕著它就飄飄然上路了。但車開著開著，漸漸發(fā)覺，自家車也不是如想象中那么完美，能做到隨心所欲。本來乘地鐵三十分鐘的路程，駕車最快也要一個小時才到家。有天居然用了近兩個小時！而且停車也是一大問題，哪天準許停放，哪天不可以停泊，有方有圓，規(guī)定條文比國內還多，加上語言的障礙，叫我難以適從。如一時大意，罰你個沒商量。半年下來，我已經吃了好幾張牛肉干，金額全是七十元的罰單。事后每每與人提起，總為此事耿耿于懷，心緒不寧！苦惱的是，三天兩頭還要消化妻子歷數私家車的種種不是，漸漸地，我對自家車也有些厭倦了。

　　那天，我駕車載全家歡天喜地到曼哈頓唐人街購物，不料在途中被人撞上了！雖然責任不在我，但我英文不好，人家一口咬定是我的責任！弄得我為此事費了好大的勁，搞得焦頭爛額，痛失一筆律師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心有余悸的我，自家車開得也不那么靈巧了，心里感覺像被人安了根彈簧，開車的時候總是七上八下的，就是安不下神來。久而久之，我再也不敢留戀車了，只怕萬一啊！我不敢多想，越想壓力越大。生性膽小的我，把心一橫，果斷將車賣掉！

　　正如人無完人一樣，再先進的交通工具總有意外的時候，我又何必那么在乎地鐵的完美，耿耿于懷于她的偶然生病里呢？還不是自尋煩惱、自討沒趣嗎？裝著滿腔的滄桑，痛定思痛，堅信好馬未必不吃回頭草。我像一個吃了后悔藥的負心郎，義無反顧，一頭扎進了地鐵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