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得到與失去

　　滿江嬸如愿以償?shù)牡玫搅四袑O但林家的所有人卻不敢聲張這個小生命就是秋蘭所生的，秋蘭生了兒子得到了滿江嬸的重視，一樣是雞湯她的碗里就比文芳的多了一根雞腿。

　　都說紙包不住火，剛到罐頭廠上班才幾個月的耀雄不久便遭到了約談，因為秋蘭超生他需要接受處理，他被罐頭廠開除了。居委會開出八百元的超生罰款，才沉浸在得到偉強(qiáng)而喜慶的林家不得不要接受這個現(xiàn)實。

　　“我沒辦法，現(xiàn)在生意這么不景氣，我要擺攤到什么時候才能賺八百元，我沒辦法。”耀成賠了工作，滿江嬸雙手一揮扔下這句話完全把責(zé)任推掉了，秋蘭肩上的擔(dān)子更重了。

　　一場冷空氣下來屋外下起小雨，冷極了。那些天感冒發(fā)燒的人增加了不少，茜琳偉強(qiáng)和玉婷一并同時發(fā)燒了，醫(yī)生斷定這場發(fā)燒很可能影響茜琳將來的腦部發(fā)育，他要林家有個心理準(zhǔn)備，我不停地跺腳，祈求老天千萬不要捉弄這個還不滿一歲的小生命，看他們有苦我的心也像是遭受煎熬。

　　“醫(yī)生都這么說了我看就順其自然好了。正好文芳明年可以申請再生一個，賣醬油的阿美他們第二胎就是這么來的，頭一胎那個女孩子智力發(fā)育有問題，傻傻的，都六歲了還在流口水連話都不會說，要是你能再生男的就更好。”

　　滿江嬸的話就像一根鋒利無比的箭一般，這支箭深深地?fù)糁辛宋姆嫉男念^。

　　“你怎么可以說這樣的話，男孫對你來說就真的這么重要嗎，你還是不是人？！要我再生一個，告訴你你休想！”抱著茜琳的文芳毫不客氣地嗆滿江嫂。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你怎么這么說我，我有惡意嗎？！我這個當(dāng)婆婆連話都說不得了嗎，我是哪里說錯了我說一句你要頂我十句，態(tài)度還這么囂張惡劣？！”

　　“沒見過像你這么當(dāng)奶奶的，心腸這么狠毒詛咒自己的孫女！要我再生一個除非我死！”

　　我能看出來，自此文芳和滿江嬸便有了深深的隔閡一直到今天。雖然當(dāng)時我也有點擔(dān)心文芳會不會因此將嫉恨轉(zhuǎn)投于秋蘭和偉強(qiáng)身上，但是最后證明我是多慮的。

　　曾經(jīng)的一天，滿江嬸到鄉(xiāng)下進(jìn)貨去了，耀成和耀雄也不在家。

　　“嫂子，衣服做好了，你看這一件怎么樣?阿杰仔，你也看看，這袖子會偏長嗎？”

　　文芳用她的嫁妝，一臺蝴蝶牌縫紉機(jī)和自己的手藝裁了三件娃娃衣，我還在幻想著偉強(qiáng)玉婷和茜琳穿上它們該是多么可愛的時候又一件事情發(fā)生了。

　　“呀，我會不會走錯門了吧，怎么會有不害臊的男人在我家呢？”沒錯，秀珠又回娘家了！

　　秀珠放下一對雙胞胎兒子國倫國旺對我們又是一陣?yán)涑盁嶂S。

　　“這要是換做我我才沒有那么厚的臉皮，有家室的女人還成天跟一個不三不四的男人在一起，這男人也真是，見到女人就黏上了，真不知羞恥！”

　　秀珠的話讓我們?nèi)硕急陡绣e愕，要不是看在她兩歲的兒子國倫國旺的臉上，我真的好想打她一個耳光。

　　“好好好，秀珠，你是不想看到我才這么說的吧，那我走。”我舉雙手用投降般的姿態(tài)說。

　　“是，誰說不是！你這個賣菜的，最好不要有事沒事都到我家來，我知道都是你在背后搞鬼不要以為我不清楚，還不趕快滾回家去！”

　　“等一下，阿杰你不要走，要出去的不是阿杰，是你吧！”文芳站起來說。

　　秋蘭也站了起來并趕忙打圓場，她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秀珠火氣加大。

　　“這是我家，誰敢趕我出去？！要不是看在我媽跟我兩個哥哥的面兒上我早就跟你們翻臉了，還用得著等到現(xiàn)在？！果然嫁進(jìn)來的都沒有一個好東西，一個個狐貍尾巴全都露出來了！”

　　此事忽然大門被打開，計生部門的工作人員來了，他們來追討偉強(qiáng)八百元的超生款，氣氛火烈一下子降到冰點，秋蘭左右為難的確拿不出這么多錢，這事卻成了秀珠火上澆油的目標(biāo)。

　　“抓她，你們把抓她抓走吧，她就是那個不怕死多生一個的人，現(xiàn)在沒有錢你們就把她的人抓去關(guān)吧！”

　　“林秀珠，你不要太過分！”文芳抓起手中的衣服砸向秀珠。

　　文芳和秀珠終于打成一團(tuán)。包括計生工作人員在內(nèi)我們好不容易將她們分開，秀珠的頭發(fā)亂成一團(tuán)，礙于面子的她帶著兩個兒子先跑了，計生工作人員認(rèn)為這是林家的家務(wù)事也隨后離開，然而明擺著的一點是這八百元的超生款是遲早不得不得交了。

　　耀成和耀雄喝得爛醉回家打起呼嚕各自進(jìn)入夢鄉(xiāng)，文芳想要幫忙也力不從心，情急之下我抓著秋蘭的手帶她出了門，我讓她在菜園里等我，我急速地跑回家，我的抽屜里有我的個人積蓄三百多元呢。

　　秋蘭在我的菜園邊左右徘徊，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站了許久許久就是不見我出來，現(xiàn)在想起這些我的心還始終難免有不安和愧疚。

　　哐當(dāng)一聲，翻落的抽屜摔在地上還砸中了我的腳，簡直快疼死了。

　　我三百多元的儲蓄莫名地只剩五元三角，直覺給我懷疑是遭小偷了，我打量了家里的全部門窗戶扇卻根本沒有一處被撬的痕跡，癱坐在床前的我變得呆滯，心里頭全是這筆錢究竟上哪兒去了，該怎么辦，還要怎么跟秋蘭說，說什么？

　　我不停地四處翻找著哪怕鍋里還是碗里，只要能放東西的介質(zhì)我都不放過，不一會兒家里頭真成了仿佛遭賊光顧般的狼藉一片。當(dāng)我回過神來跑回菜園秋蘭已經(jīng)不在那里。我自林家的大門外向內(nèi)窺探林家，秋蘭的父母親來看她了。

　　我不知道他們在里頭究竟說了些什么，他們時而交談還比著手勢，時而看看襁褓中的偉強(qiáng)時而還皺眉頭，她的父親手中拿著四張百元大鈔硬是塞到秋蘭手中，秋蘭眼眶不禁泛紅。

　　我猛地想起，做生意的時間到了，我又飛奔回家準(zhǔn)備去了。

　　我做生意本來就不喜歡吆喝，今天生意不好，一整個下午也才賣出幾棵蘿卜和兩顆大白菜。無聊，我把南瓜當(dāng)成鼓乒乒乓乓拍打起來。

　　“要命了！要命了！阿杰仔，你怎么還在這里，你家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賣花生的周大姨嗓門就是大，尖叫聲非讓整條大街上的人都聽見不成。

　　“啊?什么事，我家有什么事？”

　　“你家遭小偷了！你媽正在家門口跳腳呢，趕緊回去吧！”

　　對面賣魚的阿華剛出攤，我叮囑周大姨和阿華也顧一下我的攤子，我飛奔向家里跑去。

　　“我才出去那么一會兒，死賊竟然把我家搗成這樣，死賊不得好死啊。”母親在門外又跳又叫大喊造孽，左鄰右舍的大嬸大娘們也紛紛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指責(zé)小偷大膽包天。

　　“報警，得報警啊，不能饒了他，不抓住他他改天還會再來的，要是日后他再來指不定會挑我們哪一家下手還真不知道啊哎呦喂。”阿芬嬸跺著腳說。

　　母親揪起我的耳朵責(zé)問我死去哪兒了，我疼得只能求她輕一點其它什么話都顧不上說了。

　　人群中有人說還是先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丟了吧，我才如夢初醒原來這分明是我自己造成的，我進(jìn)了屋又出來說我丟了三百多元，周邊的人驚呼連連紛紛咒罵小偷該死得及早抓住他還要打個他個半死，他們連番催促我們要迅速報警。聽到是錢的事母親似乎猶豫了。

　　“好了好了，我們???會報警的，我們先整理整理房間吧，下次再聊。”她驅(qū)散了看熱鬧的人群。

　　母親拉我進(jìn)門要我從此不許再提丟錢的事，她直接承認(rèn)錢是她拿的。我“啊呀”的一聲大叫她的巴掌已經(jīng)飛了過來打在我的肩上，我鼓起勇氣向她承認(rèn)這場面是我的杰作還對她一陣嬉笑，說完的時候她的巴掌又要飛過來了，幸虧我反應(yīng)快跑得及時才躲過一劫。

　　以我今后要娶老婆生孩子為由她要我日后掙來的錢都要悉數(shù)交她保管，在當(dāng)時看來還真的有些道理，我也沒再追問更深層的問題就這樣答應(yīng)了她，直到后來我才知道這樣做不完全是對的。

　　秋蘭用娘家給的四百元錢先繳交了一半偉強(qiáng)的超生款，她似乎也知道我的難處事后也不再提起這段過往，這件事情便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在那以后秋蘭找到了一份工作，是一家鞋廠當(dāng)熔爐工，聽他們說熔爐里時常溶化著各種回收來的橡膠鞋，這是鞋廠里頭最毒的工種但是收入會相對其他崗位相對來得多一些。玉婷早就學(xué)會跑了，偉強(qiáng)和茜琳也漸漸長大了許多，或許是我天生愛孩子的緣故，每次做生意的時候我總是喜歡輪流帶上他們當(dāng)中的一個邊做生意邊逗弄他（她），剛開始會有不少人問我這孩子是我的嗎，要是滿江嬸在身旁她自己會搶答說是她的孫子，我就不一樣了，若沒有不厭其煩地?fù)?jù)實以告，誤解是會殺人的。

　　也記不得有多少次生意好的時候我手里卻抱著小孩沒法稱斤兩，于是我便用估價法。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老覺得怪怪的，我左顧右看總覺得仿佛丟了什么東西一樣，跑到別人商店去話家常的滿江嬸被我叫喚回來了，這下才發(fā)現(xiàn)對面賣魚的阿華沒出攤，她的攤位空蕩蕩。我們正在猜測會不會發(fā)生什么意外，才說阿華阿華就到了。

　　“阿杰，快幫我一個忙，幫我找我弟弟阿生好嗎？”阿華從未如此驚慌失措。

　　“阿生怎么了？”

　　“我弟弟阿生不見了???”阿華的淚水瞬間像絕了堤的洪水。

　　“你不要哭，發(fā)生什么事了，說明白點。”

　　“我弟弟阿生不顧我媽反對跑出去游泳，最近很多學(xué)校的學(xué)生因為郊游溺水死了不少人，我怕。都快一天了還不回來，阿杰，你幫我一起去找好不好？”

　　“呦，那得趕緊去找，水火無情呀！”滿江嬸接過話茬道。

　　我把茜琳還給滿江嬸也包括菜攤子都并交給了她，我跟著阿華踏上了尋找她弟弟的路程。我們實在要走不動了于是坐在了河岸邊，我要想辦法轉(zhuǎn)移阿華的注意力好讓她不那么傷心，我撿起石塊在地上畫圓。

　　“聽說畫圓代表心愿，畫圓的時候心里想著心愿，畫的圓越圓代表心愿越容易實現(xiàn)，你要不要畫畫看”我手拿著小石頭，原本無暇顧及的阿華看了看我還是接過它在地板上畫了起來。

　　我陪著阿華在地板上畫圓，畫了又擦擦了又畫，時間悄悄的走過了一點阿華傷心的心也穩(wěn)定了一些。我本以為此事可以告一段落，沒想到又一場意外又來了。

　　“快點，快點，在那兒，在那兒，三個男孩在河里面游泳溺水全死了！”

　　一群成年人邊說邊急著往河的另一邊跑一個人還說趕快報警，阿華愣了片刻霎時哀嚎起來那聲音不得不催人心碎。阿華想要跟著去剛站起來又癱坐下來，她崩潰了。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一時間緊緊地抱緊了她，阿華在我的肩膀上哭得好傷心。

　　我的心跳個不停，這是我第一次抱著女人，而且女人還在我的懷中哭泣。要是阿生還能記得這些，也是應(yīng)該對他這個苦命的姐姐好一點吧。

　　說實話阿華哭得太丑了，后來我們才知道發(fā)生溺水的孩子里根本沒有阿生，阿生是跟著三個同學(xué)到另外的同學(xué)家去了。我送阿華到了她家門口和阿生一群人相遇，在三個同學(xué)面前阿生始終避著阿華。阿生對于阿華來說彷如失而復(fù)得，她雙手撫摸著阿生的臉頰阿生一使勁將阿華推開，阿華不聽使喚地全身往后退終于將后腦勺摔在了石階上。

　　雖然阿華經(jīng)過一番急救之后還是保住了性命，但十三歲的阿生卻沒有因此而得到教訓(xùn)，直到多年以后他嘗到了苦果才懂得少年時的無知是多么不應(yīng)該，直到多年以后他嘗到了苦果才知道自由是多么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