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吳天富應約到老驢家去,老驢家在云龍山附近的一個巷口,周圍都是石頭房子。獨老驢家窮,還蓋的土坯房,不過經過一夏天的全家人的改造翻新,房子徹底變了個樣,屋頂也換了新的麥草,還新蓋了廚房。老驢新刮了胡子,也換上了新衣服,他的父母也都走親戚了,弟兄幾個分別找各人的朋友玩去了,惟獨老驢半瞎的奶奶撐著一雙小腳,在鍋臺邊忙上忙下。
今天老驢準備了一個大大的豬頭,此刻正在灶上的大鐵鍋里咕嘟咕嘟的煮著,香氣四溢,半瞎的奶奶坐在一個小凳上不時的添些煤。
今天來得還是上次那幾位,不同的是姚小惠又帶來一個初三的同學柳惠梅,聽姚小惠說柳惠梅家境很貧寒,從小父母雙亡,不過柳惠梅本人逢人就笑,倒是開朗的很,雖然沒有父母。從小在叔叔家長大,到也是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一個女孩子。
這次老驢家準備的飯菜又有些不同,由于文革,好多工廠生產不正常,老驢家生活也日益艱難,好在家中有幾個像小牛犢子的弟兄,那時在云龍山和云龍湖附近有許多采石廠,石頭開采出來后,要雇人砸成雞蛋大的小石碴,說是鐵路部門用來鋪鐵路用的,一方石碴大約兩塊來錢,那一帶貧窮老百姓有幾家人合伙的,也有家里兄弟姊妹多,就全家人上陣,當巨石被炸開后,人們還要將大石頭搬到自己砸石頭劃好的地盤,所以有一定的危險性,但為了吃飯就顧不上了。
老驢忙著招呼著這些來的同學,他跟來人都要握握手,姚小惠猛然觸到老驢的被石頭磨的粗拉拉的手,她那細嫩的手被老繭拉的生疼,不由撇撇嘴說:“驢哥,你這手可不像學生的手,簡直和外頭拾糞的老頭差不多。”老驢哈哈一笑:“我早就是拾糞的老頭了,你看我家后邊是什么,是豬圈,今天這鍋里煮的豬頭就是我喂的豬殺的。”
孔老夫子孔乙己來了,照例和大家拱拱手,老驢看來人差不多了,獨差老鐵,孔乙己說他馬上就到,話語未落,外邊老鐵的大嗓門就到了,只見他帶個皮帽子,就像林海雪原里的小爐匠,姚小惠說:“老鐵,孔夫子,我來介紹一下我的朋友,初三的柳惠梅。”在這些老哥哥面前,柳惠梅變得靦腆起來,臉漲的通紅。老鐵說:“沒事,一回生二回熟,老鐵就缺個妹妹。”聽到老鐵這話,大家立即鼓起掌來,說立刻要柳惠梅拜見哥哥。
老驢說一聲擺菜,姚小惠和柳惠梅就忙著一樣樣把冷菜從碗櫥里端出來,除有蘿卜絲,花生米外,老驢又端出一碟香腸,一碟海蜇皮,姚小惠幫助小腳奶奶將豬頭的耳朵撈出來,切成薄片,伴了個耳朵皮。
大家圍著在桌前,奶奶照北方老規矩,婦女不上桌,所以老驢也不招呼奶奶,但今天有姚小惠在,她死活把奶奶拖上了桌,奶奶不停的用手絹擦著被煙熏的紅紅的眼睛說:“閨女,老輩子婦女過年來人,那有上座的,這都是新社會好啊!”
老驢又從身后摸出兩瓶雙溝大曲,說:“今天我們嘗嘗雙溝怎么樣!我這還有一瓶竹葉青,要大伙不夠,我再開。”也許地域關系,徐州婦女和山東婦女一樣,天生豪爽,婦女從小看慣了父兄喝酒,也逐漸能喝起白酒來。
姚小惠說:“今天我來當酒司令,除了我這妹妹,誰也不能少喝!”
她拿起酒瓶,第一個走到奶奶身邊說:“俺奶奶,你少喝一點。”說著給奶奶到了半杯,奶奶喜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姚小惠和老驢分別給大伙倒上酒,就著自家的豬耳朵皮和海蜇這兩樣平時吃不著的菜,再加上認了個柳惠梅做妹子,老鐵心里樂開了花,他把海蜇皮在嘴里咬的山響,嘴里還不停的招呼柳惠梅不要客氣,旁邊的人看了都暗暗好笑,姚小惠說:“這都是老鐵家沒有女孩鬧得。”
吳天富一直沒有說話,他心里在想不知道羅溪月這一家年是怎么過得,聽說他父親已被紅衛兵關在地下室里,家里還被抄了家。羅溪月常常要去送飯,一想到這,吳天富就有點心里酸楚。
孔老夫子喝酒不行,就找吳天富說話,他說改天俺們弟兄好好啦啦。
老驢家這頓酒一直從下午五點喝到晚上十點,奶奶早已熬不住,睡覺去了,老驢家幾個弟妹一看哥哥房間有人,自動讓位,也都在隔壁家玩。
老鐵仍然興致勃勃,他叫老驢跑了濃濃的紅茶,每人一杯,老鐵說:“趁著我們孔老夫子在,我們要他分析一下文化大革命未來如何!”吳天富看著孔夫子說,說:“老哥,我還真不明白這文革到底要搞多少年,你能不能給我們分析一下。”大家一下把眼光都盯著孔夫子看。
老夫子撓撓剃的短短的頭發說:“文革要搞多少年,我還真分析不出來,不過我最近在家看“三國”,有一句話說的好,叫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看徐州這些造反派今天你斗我,明天我斗你,人人都想獨霸徐州,恐怕未必能如愿,將來圍繞這革委會成立,非有一場混戰,不過我們中學生,除了大學,基本已經不起什么作用,能左右徐州形勢的必然是產業工人,像鐵路,煤礦,這些單位都有幾萬人,我擔心我們這些中學生,再這么鬧下去,學校遲遲不開學,你我個人前途都耽誤了啊!”
孔夫子這一席話講的吳天富心里冰涼,他原先糊里胡涂跟著報紙讀社論,以為報紙上講的都是對的,到現在看原來報紙也不能相信。
孔夫子說:“天富,你要在家沒有事,不如在家看看書,不管是什么書,將來總是有用的,不像我們,你們高中沒有念完,總是個缺陷。”
吳天富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你說的也對,到哪個時代,人都要讀書,我過了年就把高中的教材拿出來。”
老驢說:“你要不夠,我們這里有,高二,高三,像解析幾何,三角,物理電學,光學部分,化學….。”
吳天富聽得興奮,老鐵說:“怎么樣?交我們幾個老哥哥不錯吧!”
旁邊柳惠梅說:“鐵哥,那你說,我們初中咋辦啊!老鐵說:“初中是比高中差一截,你回去先把上過的課溫習起來,等溫習完了,我們這些高中生哪個不能當你老師。”
柳惠梅也激動的臉通紅。
老驢站起來說:“各位,還有誰肚子餓,蒸籠里有熱好的包子,大餅,煎餅,各位愿吃那樣吃哪樣:”
說著姚小惠就把蒸籠打開,熱氣吞吞的各色面點擺了一桌,老鐵卷了棵大蔥裹著個麥子煎餅大口吃的香甜,不由噎著了,登著雙牛眼不能吱聲,
姚小惠說:“小柳,你哥噎著了,你還不快給你哥倒碗水去。”
柳惠梅笑著端了碗滾開的開水來。
老驢說:“這丫頭不會干活,這滾熱的水怎么喝?”
又倒了半碗涼開水,老鐵就著喝了下去,才緩過來,姚小惠說這要擱著年齡大的人,早背過氣了。所有人哈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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