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富他們傍晚才趕到北京,到了火車站附近,聽說毛主席明天要接見,就決定不再找地方住宿,他們沿著長安街走,那時為了毛主席接見時,學生方便的需要,長安街一路都架起了蘆席棚,沿路都是那些為了毛主席明天接見,不再準備睡覺的年輕人,有的還背著背包,一看就是才趕到的。
吳天富幾個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此時天上滿天星斗,寒風凜冽,已是初冬,這一路走,快有二十天了。
沒想到天才微微亮,一車車汽車就拉來了紅衛兵,遠處還有更多的人往天安門這邊趕,等天大亮,天安門附近已經人山人海,人們傳說這是毛主席最后一次接見,也是規模最大的一次。
吳天富幾個就著冷水吃了幾個干饅頭,伸著脖子,從老遠的地方遙望著遠處的天安門城樓,心里盤算著,那么遠怎么才能看到毛主席。
來得那些學生一個個看來也不比吳天富他們好,有的人穿著棉大衣,頭縮在大衣里,在寒風中大家擠在一起取暖。
遠處天安門城樓里似乎有人隱隱約約在走動,人們議論大約毛主席要來了。
又過了一陣,突然“東方紅”樂曲響了起來,然后又是“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只見天安門城樓有幾個人走到前面向廣場千千萬萬的人揮手,接著一隊隊紅衛兵通過廣場,吳天富他們因為沒有隊伍,只能在遠處看,有人說毛主席出來了,吳天富周圍的人激動起來,大家推擁著向天安門城樓擠,有人鞋子擠掉了,急得大叫。
背著包的吳天富被人群推著向前走,他叫羅溪月拉緊他的背包帶,在人山人海中,吳天富被擠得渾身冒汗,羅溪月小辮也擠散了,聽說毛主席就在前面,她不由自主的眼淚流了下來,滿面淚水使她什么也看不清,腦海里一片胡涂,心口里的血直往頭上涌,為什么?此時她講不清,只感覺這半年所受到的委屈,她要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場。
再過幾天就要過1967年陰歷年了,也許因為文革的關系,有人在墻上貼了一篇文章,題目叫:月兒彎彎照徐州,幾家歡樂幾家愁,結果被批判為對文革不滿,差點打成反革命。因為不上學,學生之間在過年時就東家串到西家。
那時人窮,過年時伴個花生米芫荽,淋上點麻油,蘿卜絲,自家做得肥肥的香腸,再炸幾個蘿卜丸子,豆腐丸子就是一碟好菜,不過那年頭沒有假貨,也沒人想到要摻假。
吳天富回到家中,帶去的15元錢還剩下11元,天富娘咂著嘴心疼的數落兒子真會省,吳天富說一路上都是老百姓給吃的,花不到錢。
一時在家沒有事,吳天富決定去看看老驢。老驢有他一班朋友,老鐵也在他家里。吳天富問:“學校怎么樣了?”
老鐵說:“還能怎么樣?現在還有幾個人天天在寫大字報。”
吳天富說:“怪不得我有時還能看到有一中的大標語,原來還有人在堅持。”
老鐵說:“組織還在嗎!”吳天富問:“那你還經常去學校。”
“是!”老鐵回答:“我的一幫伙計都還在,怎么樣,那天我帶你和我們這一幫老弟兄見見面。這樣,三天后,我來叫你到我家。“
吳天富爽快的答應了。
從老驢家出來,吳天富想到多少天沒看到詩人了,就決定去看看他,詩人家一點過節氣氛都沒有,幾個弟妹攏著手在墻邊靠著,進了詩人家門,一盤冷餃子放在黑糊糊的桌子上,四面墻壁上由于多年的煙熏火燎,還掛著長長的煙灰絲條,一問詩人的媽,詩人的媽永遠在不停手的在干活,此時她正忙著在地上攤煤餅,她嘆了口氣說,她小舅陪他去看病了。
吳天富沒地方去了,索性在街上四處溜達,從慶云橋走到云龍山,又到云龍湖邊上看有人在釣魚,他心里不由奇怪,這么冷的天魚還能上鉤?冬季太陽下去的早,一陣陣寒風從空曠的湖面上刮過,再加上附近云龍山上隱隱約約聽到有人的嗚咽聲,不由的打了個冷戰,自己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了,就轉回身回家,一路上,還是那些大標語,大字報,也許因為過年,也沒人貼新的,那舊的被拾荒的農民從墻上扯下來,放在賣菜的板車上拉走了。
有的人家在放著收音機,收音機里都是語錄歌,還有一些都能背下來的老歌,和一些樣板戲段子,吳天富一路走著,就聽著這些歌曲才覺得心里不是那么冰涼,不管怎樣,這也算是個歌。聽著就算過年吧!
回到家,天富娘還在床上躺著,頭上扎了個白毛巾,說是有點兒頭疼。
吳天富趕緊給她倒了杯開水,喝了藥,天富娘哼唧著睡倒了。
第三天,老鐵和老驢一早就來到吳天富家把吳天富拖走了,老鐵原來就住在統一街的一個大雜院里,大雜院很大,里面住著十幾戶人家,有的人腰上纏著一根扳帶,正在練石鎖,院里還有個大石滾子,也許多年被人摸的,石頭光溜溜的,還有人坐在上面看人打拳練功。
吳天富在門口看這些人練武看的有趣,過了一會,來了一群男女同學,老鐵一一介紹,里面有幾個吳天富早就認得,一個是那個漂亮的姚小惠,還有原來那個紅衛兵的頭高一寬-他們喊他高頭,吳天富見到高興的很,過一會又來了一個個子不高,瘦小的學生,老鐵說這是他們的秀才,叫孔祥樓,所以大家索性就叫他孔乙己,孔老夫子果然有點愚勁,見到人就要拱拱手,點頭哈腰,極為客氣,吳天富也是這樣老夫子一流的人物,所以倆人見面立刻成了朋友。
老鐵說著把屋里桌子拉開,姚小惠說明上菜,老驢還炒了個拔絲蘋果,那絲拔的那么長,姚小惠不由連聲稱贊,老鐵開玩笑說:“小惠,你以后要成了我們驢哥的媳婦,這輩子你都有拔絲蘋果吃了。“把姚小惠講的臉通紅,說:“老鐵,你這狗嘴里掏不出象牙!”
等菜上好,大家一看滿滿一桌十七八個菜,一大半是素的,蘿卜片,蘿卜絲,韭菜花,花生米伴蝦米,老鐵又拿出兩瓶洋河大曲,幾個人坐下來。
老鐵說:“首先我敬一杯吳天富,咱弟兄第一次喝酒。”他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吳天富雖說長那么大很少喝酒。見老鐵這樣豪爽,也就不在意了。
隨后大家又互相敬了酒,老驢就著一片蘿卜,把蘿卜咬得咔吧咔吧的脆響說:“高頭,你老人家政治覺悟比我們高,你看這運動會向哪方面發展?”高頭把頭一擺說:“我還不跟你一樣,我是犯了錯誤的,還不如你。”老驢哈哈一笑,說:“不講不講,我們喝酒!”
老鐵皺著眉頭說:“現在各地都在奪權,建立革委會,就怕徐州也有這么一天。”
姚小惠說:“俺叔工廠都停產了,工人不上班,每月就去領工資。”老鐵眼睛登的牛眼那么大:“是嗎?這還第一次聽說,不過工人不上班。從哪里發工資。”老驢說:“橫豎是共產黨的廠,你怕沒有工資?”
眾人一邊說一邊喝酒,從上午十點一直坐到下午五點,一個個東倒西歪的,只有老驢和孔乙己還興致勃勃,左一杯又一杯濃茶,談個不休,姚小惠早已把吃剩的碗碟刷了,地也掃了一遍,逗的老鐵直夸她。
原來老鐵的父母都走親戚到鄉下去了。老鐵沒有了管束,大家才能這么一聚。沒有大人在家,來人都覺得心情放松,自然吃著說著也盡善盡美,無拘無束,大家心情都很愉快。
臨走又約好了,后天到老驢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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