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Pyxis

　　四個人重新坐到了辯論席上，對面坐著十四中的學生，十四中今年才開始參加辯論比賽，還是新手，但同樣是言辭尖利的隊伍。

　　十四中的辯手一字一句地說著：“我覺得必須懲治這位幼師才行，如果我是孩子的家長，如果孩子受到了這位幼師的虐待，這位幼師卻逍遙法外，我一定會感到社會不公平，從而到處鬧事，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這時候，大家都會覺得社會有失公平，不利于建設和諧社會。而且中國自有古語——殺雞儆猴，如果不殺這只雞，就會讓其他也有虐待兒童的幼師隨便欺負孩子也是可以被這個社會所容忍的，就算家長上幼兒園鬧事也只是一時的，自己不會受到影響。”

　　王賀棋站起來，接著對方的話茬：“我覺得不應該懲治這一位幼師。首先我們要為這位幼師設身處地想一下，如果我們每天都被一大群孩子唧唧哇哇地圍著，恐怕很多人都會產生一種焦躁的情緒，在這種情緒下做出偏激行為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我們懲罰這一位幼師，就是一個惡性循環，把幼師對孩子的怒氣轉化為我們對這位幼師的怒氣，這是一種負面情緒的傳遞，不久之后，我們社會上就會有一種負能量的傳遞，負能量的發泄，難道這又是有利于社會和諧發展嗎？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及時立法，遇到事情，我們應該積極想辦法解決，而不是動輒就去制裁別人。正因為法律的不足才導致這一位幼師的行為得以發生。懲戒幼師很有可能會造成恐慌情緒，到時幼師們恐怕都不敢罵一句孩子，也就起不了教育目的。正所謂，不為失敗找借口，不要把這種社會問題歸咎到一個兩個人身上，要為成功找方法，找出解決問題的路子。”

　　蘇凱南坐在旁邊，不得不佩服王賀棋的反應如此之快，口才也這樣了得，這么長的一段話，居然沒卡殼一句。

　　“既然法律不完善，我們就要完善他。現在社會上并不是沒有虐待兒童的法律，我們可以從現有的法律先對這個幼師進行裁決，犯法就要受到處罰，這是不變的道理。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可以一直用法律不健全為借口，放過一個又一個的虐待兒童的幼師……”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噼里啪啦又是一大串的話。

　　不過姜還是老的辣，蘇凱南望著材料轉起筆來，從評委的表情來看，好像對王賀棋的表現也挺滿意的。

　　雖然十四中的辯手說了劈頭蓋臉氣勢壓人的一大段話，但是發言中有一處嚴重的疏漏，王賀棋似乎也發現了這個明顯的漏洞，嘴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提示了鐘潔樺幾句，自信滿滿地示意鐘潔樺站起來發言。

　　“可是我覺得，這位幼師的行為我們可以去寬容，人孰無錯，我們應該給她一個機會……”一把顫巍巍的，略顯激動的女聲卻響在了禮堂的空氣里。

　　鐘潔樺正欲站起發言時，卻被一旁的周珉搶了先。

　　王賀棋驚訝地看著猛然站起來的周珉，只見她臉色發紅，雙拳緊握，細細的小腿在咖啡色的裙子下拼命顫抖著，語氣也極力壓抑。王賀棋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如何阻止周珉，只能看著她結結巴巴地說話。

　　然而周珉到了這里，卻忽然說不下去了。

　　“……也許……嗯，我們應該有聽過激情犯罪這個玩意兒……”周珉苦思冥想，最后只能用這樣一句話來打破沉默。

　　全場差點轟地笑了出來，這個發言也太不正式了，居然用了“玩意兒”這個口語。

　　蘇凱南皺著眉頭看接下來的事情。

　　“呃……我……”周珉已經急出了眼淚，站著也不是，坐下來也不能。

　　對方辯友看了之后，直松了一口氣，緩緩站起來：“對方辯友，你想說什么呢？說完就該我們發言了。”

　　“不好意思，我們的這位隊友有些緊張。我想我可以代她說完。”蘇凱南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對方辯友，你剛才說的法律不完善，就要按照現行的法律去處罰，可是這個法律真的適合于這件事情嗎？每個法律有自己對應的罪行，如果我們把各種法律的性質混淆，都湊合著用，那這還符合我們的法治社會嗎？把每一條罪行找到適合的法律，這正是立法的原因，不然我們大可用一個籠統的“對社會有嚴重危害性”就定論來判別所有違法行為。沒有什么法律條文是會完美的契合一項犯罪行為的，罪與罪之間也不存在所謂絕對的界限。在法律沒有規定合同詐騙罪、金融票據詐騙罪之前，這些都是可以用詐騙罪定罪的，難道這就是完善的法律么？明顯不是的。只有當社會現實出現了合同，出現了金融票據，法律才能后知后覺的規定合同詐騙罪、金融票據詐騙罪。因此，從這個角度理解，法律永遠是不完善的，是落后于社會現實的。所以我們要像為合同詐騙罪，金融票據詐騙罪立法一樣，為幼師對待兒童的行為立法，而不是一直沿用舊法。”

　　雖然在辯論賽里是有規定要按照一辯二辯三辯如此類推的發言順序，但現在是自由發言時間，如果自己不按照這個順序應該也不會招人非議吧。蘇凱南看了一眼材料，繼續一口氣地說下去。

　　等蘇凱南坐下來之后，周珉一直提著的神經終于放下來了，很顯然，蘇凱南戳中了對方的弱點并且救了自己的場。

　　周珉有些擔心地看著王賀棋，目光又躲閃回去，鐘潔樺也皺著眉頭有些埋怨地看著周珉。王賀棋卻沒看周珉一眼，細心聽對方發言。

　　第二場下來，還是實驗中學獲得勝利，實驗中學順利獲得晉級下級比賽的資格。十四中的學生在最后散場的時候和王賀棋他們握手。

　　“班長……我……”周珉在后臺哭得梨花帶雨。

　　“你還是不聽我說，不過這就算了。”王賀棋收拾著資料，裝進書包里，眼睛至始至終都沒看周珉一眼。

　　“周珉，你也是一時急著了吧？你應該聽班長勸。”

　　周珉眼淚汪汪地看著鐘潔樺，過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對不起。”

　　說著就跑出了青少宮，鐘潔樺著急地叫了幾聲，也跟著追了出去。

　　后臺只剩下王賀棋和蘇凱南。

　　“剛才你倒是救了場啊。”王賀棋收好東西之后，坐在一邊等蘇凱南收拾東西。

　　“那個啊，呵呵，我大概也是一時腎上腺素上來吧。”

　　“那還幸好是你來參加比賽了，如果是姜懷新，他這么個大神經的人肯定是時時都腎上腺素發達。”

　　蘇凱南眼神復雜地看了王賀棋一眼，他不是姜懷新很好的朋友嗎，好像一直以來他都沒有為自己頂替掉姜懷新的位置而抱不平，甚至沒幫姜懷新說一句好話。

　　王賀棋不止一次讓蘇凱南覺得捉摸不透，有時甚至連他的立場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