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Tucana

　　門外似乎有很吵的聲音。

　　蘇凱南努力地睜開眼來，卻只是看見自己身處一個白色的空間，沒有邊界，沒有外物，只是讓人茫然心慌的白色。

　　遠遠地周圍的景物開始出現(xiàn)，海桐花在醫(yī)院的玻璃窗外綠著，太陽斜斜地曬進來。

　　時間回到了半年前。

　　在自己和媽媽走進哥哥的房間時，哥哥已經(jīng)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媽媽哭著叫了救護車，自己卻被媽媽強制留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第二天天一亮，蘇凱南不顧上學遲到，心急火燎地趕到醫(yī)院。

　　哥哥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心電圖在細細地描著線。蘇凱南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害怕得張著嘴巴說不出話。媽媽已經(jīng)守在一邊整晚了，疲憊得睡在了病床邊。爸爸來接替媽媽，給媽媽穿上外套，讓她先回家。

　　“哥哥……會死嗎？”蘇凱南小聲地問。

　　“不可能的，你哥哥不會死的！”媽媽立即觸電般驚叫起來，眼神里有蘇凱南從未見過的驚慌。

　　蘇凱南第一次看見病情這樣嚴重的哥哥，印象中，哥哥并沒有住過一次醫(yī)院，倒是自己在小時候總是狀況百出，好幾次險些丟命。

　　“你哥哥昨晚做了手術，醫(yī)生說隨著年齡增長，心臟已經(jīng)跟不上身體的生長速度了。剛剛幫你哥哥裝了人工起搏器。”爸爸對蘇凱南說話，目光卻一直不離哥哥。

　　蘇凱南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一樣，雙腿似乎無法承受自己的重量了，差點就摔倒在地。

　　“凱南，快上學吧。這里有爸爸。”爸爸安慰蘇凱南幾句，就把他拉出了病房，他不愿讓蘇凱南看到這些。

　　后來蘇凱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學校的，幾乎完全是靠意識活動，沒有任何的思想。在課室里坐了一天，上學期的期末考將近，白花花的卷子鋪天蓋地地發(fā)下來，往日的蘇凱南一定會好好整理這些卷子，可是現(xiàn)在，卷子在桌上堆成一個小山。

　　“蘇凱南，你今天怎么了？”班主任發(fā)現(xiàn)了不妥，過來詢問。

　　初中三年來，一直都是這個班主任帶自己的班，因此班主任也對蘇凱南有一定了解。

　　“沒……沒什么。”蘇凱南反應過來，眼瞳里沒有焦距。

　　班主任搖搖頭，繼續(xù)在班里巡視。

　　哥哥名叫蘇浩南，和蘇凱南的名字差一個字。

　　可在生活中，蘇凱南多次覺得哥哥和自己的距離不止這小小的一個字。

　　哥哥從小頂著這樣大的光環(huán)，親戚朋友來到家里，都愛和哥哥說話。自己不會怎樣和親戚拉家常，不會討人喜歡，很多時候都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偶爾也會有年齡相仿的孩子來和自己說兩句話。

　　有時候，蘇凱南竟會對哥哥有一種嫉妒的感覺。

　　那還是小學的時候，全家都到郊外去玩。兩兄弟趁著大人不注意，扎進了樹林里去玩，一不小心，哥哥掉進了一個地洞里。

　　這個洞很深，起碼有兩米，對于身高才剛過一米的小孩來說，無疑是根本無法爬上來的。哥哥在洞里亂蹦亂跳，還是上不來，有些著急了。

　　“哥哥，我來拉你。”蘇凱南趴在洞口，拼命地伸長小手，一雙眼睛烏溜溜的。可是無論怎樣努力都是杯水車薪，最后腳下一滑，自己竟也一起栽到了洞里。

　　“早知道我不應該拉你，應該去叫爸爸媽媽來才對的。”

　　“沒事，你已經(jīng)盡力了。我們大聲喊，或許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了。”

　　兩兄弟輪流著大聲呼救，在快要天黑的時候，父母終于出現(xiàn)在洞口。

　　“爸爸媽媽！”蘇凱南興奮得大叫起來。

　　“浩南，你有沒有傷到啊？”媽媽開口的第一句話，卻只有哥哥。

　　“我們快拉他們上來吧。”

　　爸爸找來繩子，從洞口扔下來，順口說了句：“浩南，抓緊啊。”

　　蘇凱南愣在一旁，看著哥哥在父母的鼓勵聲里抓住繩子，努力向上攀爬。那一刻，他莫名地產(chǎn)生一種感覺，爸爸媽媽和哥哥笑著走出樹林，落下他一個人在這個越發(fā)漆黑的洞口。

　　“快上來呀，別愣了，要天黑了。”媽媽的聲音把蘇凱南拉回現(xiàn)實。

　　蘇凱南的眼睛烏黑而平靜，里面有一種近乎冷漠的神情，安靜地看著洞口的繩子。

　　“凱南……”

　　“弟弟。”

　　“凱南，快上來啊。”

　　“弟弟，你怎么了啊。”

　　為什么會這樣呢？這樣的事情似乎不合常理，蘇凱南都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為什么爸爸媽媽一開始只關心著哥哥呢，整件事情都很牽強啊。

　　車上有歡樂的說笑聲，爸爸媽媽和哥哥高興地討論著今天的事情，完全忽略了在一旁沉默的蘇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