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老薩雷蒙夫婦將我與伊文斯安排住進了菲迪巴赫莊園三層的客房里。我們的見面并未驚動那三兄妹,而且伊文斯提議明天一早再進行詢問也無妨,于是我們鉆進暖暖的臥室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薩雷蒙家族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的恐嚇信事件,我也就不能夠如此真切的了解它的情況。轉天一早,我聽到傭人輕敲著客房的門,此時的我和伊文斯已經洗漱完畢、穿戴整齊,于是隨她一起下樓去等待老薩雷蒙夫婦的到來,然后一起用早餐。
在昨晚就來過的餐廳里正坐著凡爾希·薩雷蒙,她應該說比埃文給我的那疊資料里的照片上漂亮很多,旁邊坐著的不用說肯定是她的姐姐嘉瑟琳,雖比凡爾希年長一些,但她卻顯得更具成熟美,兩人可以說各有千秋。我們相互打過招呼之后,從外面走進來一個體型勻稱、肌肉發達的男子,看上去陽光帥氣、活潑開朗。沒錯,他就是傭人口中的大少爺,薩雷蒙家族的長子,也是嘉瑟琳和凡爾希的哥哥,艾倫·薩雷蒙。資料上說他喜歡運動,可能也是想和這個自己根本不感興趣的音樂劇世家“劃清界限”才總是穿著一身運動服出現。禮貌性的問過大家早上好之后,艾倫似乎像發現外星人一般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跟伊文斯。
“你們二位一定是為了寄給我妹妹的那封恐嚇信而來的吧?”他走到我們面前,說。我和伊文斯一同站了起來。
“我是艾倫·薩雷蒙,你們好。”
“我是托德·瑞奇,這位是伊文斯·戈約爾。”我們互相點頭致意。
“請你們務必查出寄信來的那個家伙,他可是讓我們全家都擔心的要命。”
“請您放心,凡爾希小姐不會有事的。我們目前的觀點和警方一樣,寄信的那個人只是想模仿三十年前的兇手,而不會動真格的。”
“‘和警方一樣’?難道你們不是警察?”看來艾倫真的是與他的家庭格格不入,恐怕這也是事發后來過的一批又一批警察和偵探所造成的錯覺吧。
我剛要解釋,誰知老薩雷蒙夫婦出現,很明顯他們更愿意嘲笑這個生在音樂劇世家里的運動員。
“他們是漢瑞·埃文皮爾小姐派來徹查恐嚇信事件的人。”老薩雷蒙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之后轉向我和伊文斯,“二位昨晚休息得可好?艾倫他不太喜歡摻和家里的事,別看他鬧得挺歡。二位快請坐,昨晚我就吩咐傭人們早餐要多準備些有營養的食物,請品嘗一下吧。”果然不出所料,他們一定是把我和伊文斯當成了飯桶或著白癡。
飯后,我們被邀請到類似會客室的一個大房間里,按照我們的要求,首先要對當事人凡爾希小姐進行詢問。于是,伊文斯在一旁記錄,而我面對著凡爾希·薩雷蒙坐好,準備對恐嚇信事件做一個全面了解。
和音樂劇演員面對面是種什么感覺?現在的我就正在體會著。如果我一開始并不知道凡爾希是個演員,她也不知道我是埃文的部下,那我想又會是另一個場景和另一番對話了。
在簡單了解了時間、地點和當時凡爾希本人的心境之后,我覺得該轉變一個談話方式了,不然只會和那些警察與偵探們得出相同的結論,而這將意味著我跟伊文斯不僅白來一趟,且會使埃文的形象在她的支持者心目中打折。
“你和埃文多久沒見了,凡爾希小姐?”
她對我突然轉換的話題感到詫異,但很快適應過來,笑著說:
“畢業后我們幾乎再沒見過。記得有一次我把一張我主演的新劇的貴賓邀請函寄到她工作的地方,還給她打了電話叫她一定得去看,可最后還是因為她臨時有事沒能去成。埃文可是個大忙人呢,她是我們學校的驕傲……”她說著,眼神變得迷離不定,但很快又緩過神兒來,“托德先生,咱們是不是跑題了?”
這時,伊文斯在一旁咳了一聲。我沖凡爾希笑了笑,告訴她詢問結束,她可以離開了,但是要請她出去把她姐姐嘉瑟琳叫進來。于是,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伊文斯。
“你在干什么,托德?”伊文斯坐不住了,他走過來皺著眉頭問道。
“只是問問而已,不用這么較真兒吧?”我知道伊文斯是個對事業無比認真的人,容不得一點兒馬虎,開小差更是絕對不允許的。可他不明白我這是在轉移被詢問人的注意力,讓他們在不經意間把他們所忽略的真相說出來。
“較…托德,這不是較真,詢問是嚴肅的事,我們得……”沒等他說完,嘉瑟琳敲敲門,說了聲“打擾了。”便走了進來。
“請坐,嘉瑟琳小姐。”又一個音樂劇演員坐在了我的對面。
一連串簡單詢問之后,我們得到了和凡爾希差不多的答案,這就是要走上一條“死胡同”的前兆。
“如果寄恐嚇信的人是你身邊的人,嘉瑟琳小姐,你認為會是誰?”
果然是比凡爾希年長的姐姐,對于話題的突然轉變,嘉瑟琳顯得很平靜。她似乎在進到這間屋子之前就知道了我會問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托德先生。”嘉瑟琳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挑了一下,而且眼睛里閃著亮光,“我必須說,事情發生之后我一直在懷疑一個人,他確實是我們身邊的人,他叫弗朗西斯·雷科,凡爾希的前男友。他沒有穩定的工作,和凡爾希認識也純屬偶然。也不知凡爾希到底喜歡他什么?我曾警告過弗朗西斯離我妹妹遠點,但發脾氣的竟是凡爾希。”嘉瑟琳的臉上露出了舞臺上華麗裝束下一個音樂劇世家出身的演員應有的表情。
“謝謝你,嘉瑟琳小姐,你可以離開了。請把艾倫先生叫進來,好嗎?”
她走了,門被輕輕地關上。伊文斯閉上雙眼表示出他的“絕望”,雖沒出聲,但我知道他對我“飄忽不定”的問問題模式感到氣憤和無奈。
我們靜靜地等待著艾倫·薩雷蒙的到來。
他一進來就帶著一股運動員的朝氣,坐到我對面時頭發散發出洗發香波的味道,身上也有沐浴液的淡淡清香,很明顯他早餐后又去鍛煉了,而且剛剛洗過澡。同樣的問題,艾倫也給出了相同的答案,看來資料上寫的都是基本事實。
“你父親退休之后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活?”我用余光瞥見伊文斯已經不再動筆進行記錄了。
作為家里最年長的孩子,艾倫應該明白自己的種種做法和自己的身份地位明顯偏差過大,這個問題恐怕是戳到了他的痛處。我猜想他也考慮過自己將來的生活,但并不確定,這個就是所謂的迷茫吧。
艾倫苦笑了一下,并且松了口氣說:
“我只希望我的兩個妹妹好好的,別再出現這種恐嚇事件。這個家有些陰盛陽衰,不知道托德先生你看沒看出來?我們家一直都是女人說了算的,雖然表面上是我父親主事,但其實他總要聽我母親的‘建議’。”最后這兩個字他說的很重。
“你能舉個例子嗎,艾倫先生?”
“當然。”他點點頭,“就拿這次的恐嚇信事件來說,是我母親‘建議’父親請埃文小姐幫忙的。”
“你和埃文很熟嗎?”
“凡爾希上學的時候放暑假會邀請她來我家做客。”看到我還盯著他看,艾倫有些不自在,“別誤會,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埃文小姐是我妹妹凡爾希的同學,我們……”
“啊,艾倫先生,你可以離開了。”伊文斯突然站起來,道。
我們送走了艾倫。
“你到底在做什么,托德?”我想伊文斯忍我半天,現在終于“爆發”了,“自由發揮得不錯啊。我們來這兒究竟是為了什么?玩文字游戲?咱們不是作家!把搜集那該死的小說素材的活動停一下好嗎?”他說完,走到了窗前。外面是多云天氣,光線很暗,伊文斯的表情全都映在了玻璃上。
我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打開門的同時我說:
“我去叫薩雷蒙夫人過來,由你親自詢問。卡文先生交給我。”我轉過身,關上門,來到走廊。
貼滿壁紙的墻和裝飾著水晶吊燈的天花板,還有鋪著圖案莊重的地毯的走廊上如果再掛上幾幅盧浮宮里的油畫復制品,那簡直就可以和國家美術館相媲美了。把伊文斯惹怒是我的不對,我走到一扇雕刻精美的木頭窗子前才開始反思自己。我相信他會理解我的,作為搭檔,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彼此尊重。前者在初島上的時候我就已經見識過了,而后者,或許從現在起我需要再學習一下吧。
陰盛陽衰?這個家族確實有點兒這樣的傾向。女性應該受到男性的尊重是理所應當的,但過分尊重就是一種缺陷,不應被提倡。想必詢問薩雷蒙夫人會讓伊文斯體會到這一點。而老薩雷蒙單獨在我面前時說出了很多我不能料想到的事。
“聽埃文說您要進行最后的兩場謝幕演出了?”問過那些例行問題后,我打算從“嘮家常”的角度切入,爭取挖掘出一些有用的線索。
接下來我沒想到自己成了一個傾聽者,這種感覺真的有點兒像伊文斯說的氣話里那個“搜集小說素材的作家”。
“醫生說我時日無多了,托德先生,請你務必對此保密。我得了癌癥,已經是晚期了。但我非常熱愛音樂劇,特別是那種在舞臺之上享受著觀眾們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的感覺,我不想失去這一切,更不想離開我的妻子和兒女。你說的那兩場謝幕演出因為凡爾希的事將無限期推遲下去,我想我不一定能等到那個時候了。但這并不是我最擔心的……”老薩雷蒙嘆了口氣,繼續說,“我們的家庭醫生博納,他人不錯,只是艾倫太過迷戀他,當初就因為他的一句‘要是艾倫再強壯一些就好了’之類的話,艾倫便放棄了學習聲樂和表演,轉而一頭扎進健身房不停的鍛煉起身體來。后來我辭掉了博納,但沒想到艾倫竟跟著他一起搬了出去。他母親為此哭了好幾天,我該怎么辦?我的夫人她以前就有過精神上的疾病,雖說已經痊愈,但在我看來她始終是受不了太大的刺激的。我只得把博納請回來,那樣才能讓艾倫和他母親母子團聚。我這個一家之主當得實在差勁,更別提做父親了,連孩子都管不來。托德先生,你也是第一次見到我這樣一個演員卻扮演不好家庭里的角色的人吧?”老薩雷蒙適時地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等著我發表自己的看法。
“為人父母,我還沒有體會,先生。但我能理解您的處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您說您不是個好父親,可您在凡爾希小姐收到恐嚇信后立刻就雇了保鏢,這已經說明一切了,不是嗎?既然埃文派我和我的搭檔到這里來,我們就一定會把整件事查個水落石出,請您放心。”
看到老薩雷蒙站起來,我也一同站起來。他拍著我的肩膀說:
“孩子,凡爾希的事就拜托你了,哦,還有你的同伴,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來,我們都會盡量滿足的。”
一瞬間,一個念頭從我腦中閃過,但因為送老薩雷蒙到走廊去,我很快便把它忘掉了。
午飯后,我和伊文斯暫別了菲迪巴赫莊園,踏上了返城的旅途。我感覺回去比來時的路程和時間似乎都縮短了許多。路上,伊文斯一直沉默不語,我想他并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因為他仔細地盯著記錄本看,像是和我一樣在苦苦地尋找著那個從腦中一閃而過卻并未記住的念頭。那到底是什么?我仍在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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