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眾人吃過飯后,都先后走了出去。
常久香看見大外孫女最后一個走出門去,她叫住了她,她是她唯一值得疼愛的人,她要走了,她應該對大丫說幾句話。
大丫被她叫住,大丫問:“姥姥,你有什么事?”
“大丫,姥姥要走了,你還想姥嗎?”
“你要去哪兒?”
“去很遠的地方,你不知道。”
“姥姥,不是說好了你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嗎?”
“大丫……”常久香還想再說什么,可是,她已說不出話。
大丫見狀,有些不解地說:“姥姥,我上學快遲到了,等回來再說吧!”大丫說著,背著書包走出大門。
常久香看著大丫的背影,不知不覺流出眼淚。
要走了,一切再也看不到了,常久香又生出一種留戀之情。
她站在門口望著這個院子,她在這里生活了很多年,她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這房子是她和丈夫一起蓋起來的,如今,房子舊物仍在,人已全非。
她慢慢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然后,她才又回到東屋,她站在東屋地上,看著墻上掛著的鏡框,里面有她們全家人的合影,那是她50歲生日那天,全家人去照像館拍的。如今,照片已經發黃,可人們的笑容卻沒有變,她抱著外孫小三,臉上露著一種滿足的微笑。
她又看到女兒與她的一張照片,那一天的事她還記憶猶新:吳仁欣十歲生日,她領她去拍照片,路上,天很熱,吳仁欣看見遠處一個賣冰棍的人過來,對母親要冰棍。
她掏出5分錢,看著吳仁欣跑去,很快,吳仁欣又走回來,她小心翼翼地走著,一只手拿著冰棍,一只手在下面托著,怕冰棍融化掉下來。
常久香看見冰棍已經快化了,她問:“你怎么不吃?”
吳仁欣抬起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對她說:“得讓媽媽先咬第一口。”
“媽的好女兒,你吃吧,媽不渴。”常久香激動地摟著女兒,舍不得咬一口。
“不,我要你吃,你不吃,我也不吃!”吳仁欣扭動著身子。
常久香很感動,只好輕輕地咬了一小口。
“仁欣,將來媽老了,你也這樣疼媽嗎?”
“我要比現在疼媽百倍,我掙錢的時候,我要買世上最好吃的東西給媽媽。”
“媽的好女兒,媽的寶貝。”常久香緊緊地把女兒摟在城,猶如摟著一個幸福的世界。她為有這樣一個疼她愛她的女兒感到自豪和幸福。
女兒又說:“等我掙錢時,不但要給媽買好吃的,還要給媽買花衣服穿。”
“傻孩子,媽到那時,已經老了,穿花衣服人家不笑話?”
今天,常久香面對著照片,人言猶在,人心已非。
她輕輕地拿起照片,認真地盯著照片好半天,心想:這就是我現在的女兒嗎?如果再讓我回到過去多好啊,我不愿意看我現在的女兒,她變了,她變成了一個沒有人心,狠毒的吃人老虎。
常久香越想越氣,心中十分傷感,舉目室中,到處都是吳仁欣與高馬的東西,她心中頓時擠滿了他們無情對她的形象。
她必須死,她一定要死。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常久香站在屋中尋找著合適的地點,她上了床,坐在席夢思床上,她從來沒有坐過,女兒也從來不讓她坐。今天,她要痛痛快快地坐一會兒。
她坐一會兒,又躺在床上,她體會到擺脫痛苦的輕松。
她望著天棚拉燈的繩子,她找到了結束生命的方法。
她又從床上坐起來,到外面找來一根繩子,又站在床上把繩子接到燈線上,她個子矮,又把枕頭踩在腳下。
她終于接好了繩子,她用力試拉了幾下,還很結實。
她又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明亮的天地,她太熟悉這窗外世界了,她在外面奔走多年,今天,她也應該坐在這里享受一下,可是,她享受到了什么?
痛苦,只有死才能擺脫的痛苦。以前,她怕死,她也沒想過自己會死在女兒的房間,可今天,她決定了,她決定要這樣去死。
她站起身,系好一個活套,她將脖子伸了進去,她站起身,將腳下的枕頭踢到別處。
她忽然看見,在光明潔凈的房間里,她的丈夫正在對她招手。
她走了,義無返顧地走了,走得那樣悄然無聲。
中午,大丫先放學回家,她還記著姥姥早晨對她說的話,她要問個明白,她推開門,看見姥姥不在,也沒有做飯,她喊了幾聲,也沒有人答應,她喊媽媽,也不在家。她看見東屋的門半開著,她推門進去,她看見床上房梁吊著的姥姥。
她嚇得大叫一聲,沖出大門,往趙大媽家跑來。‘
趙大媽家里人聞訊趕來,常久香已渾身冰涼,咽氣已久。
吳仁欣下班進院,聽說母親已死,她面不改色,很平靜地問大丫:“她死在哪兒?”
“東屋床上。”
“什么?東屋床上,她找地方都不會找!”
趙大媽聽見這句話,氣憤地問:“你說什么?”
吳仁欣佯裝未聽見,問趙大媽:“熱心的趙大媽,人死如燈滅,你去派出所報案沒有?”
趙大媽憤怒地看著吳仁欣,沒有說話。
吳仁欣進屋看到已經卸下來的母親,一滴眼淚沒有掉,當她看到被弄亂的房間時,不自覺地皺皺眉。
她轉頭看見趙大媽正盯著自己,忙對她說:“我去派出所報案,大媽,你先別動現場。”說著,沖趙大媽笑一笑,走出門去。
吳仁欣的神態,猶如去辦喜事一樣,出門碰見朱嬸,朱嬸問她:“上哪兒?”
“上派出所,我媽死了,我去領死亡證。”說著,又笑嘻嘻地走了。
朱嬸一愣,心中大疑,這女人,親生母親死了,怎么還笑呢?平時聽說她虐待老人,今天是不是她給害死的?這家伙是不是想溜?朱嬸想到這里,忙進家喊自己的兒子,讓她盯著吳仁欣,看她是不是去派出所,如果不是去派出所,就抓她上派出所。
朱嬸交代完,自己先跑到吳仁欣家,看見趙大媽在這里,老太太是上吊自殺,她長嘆一口氣,坐在一邊不出聲。
很快,派出所的人來了,他們認定自殺之后,簽發了死亡證。
趙大媽見派出所人走了,對已經回來的高馬說:“派人去鄉下告訴她舅舅吧。”
吳仁欣不高興地說:“告訴他啥用?快找車拉出去火化,在這里多放一分鐘,我就恨她一分鐘。”趙大媽氣得眼睛一瞪,問道:“這是你親生女兒說的話嗎?”
“是,你要怎么樣?”吳仁欣毫不示弱地反問。
大丫見狀,猛沖過來對母親喊:“媽,你太狠了,將來我一定報復你!”說著,舉拳就打。
吳仁欣抓住大丫的手,大聲罵道:“你這個黃毛丫頭,竟敢說這話?等大了,給你找個人嫁出去,我連看都不看你。”
大丫哭著說:“你不是我媽,你不是我媽。”
“放屁!”吳仁欣打大丫一個嘴巴,趙大媽見狀,將大丫拉到一邊,對一旁的朱嬸道:“走,先讓他們耍吧。”說著,與朱嬸等人一齊走出門去。
高馬打電話找來單位的車,連老人的衣服也沒有換,就將尸體送到火化場。
汽車來到殯儀館前,幾個人將尸體抬下來。
吳仁欣對殯儀館的人說:“盡快火化。”
高馬在旁說:“等一會兒,我去給她買身衣服。”
吳仁欣不滿地瞪高馬一眼,說:“買衣服啥用?她也看不見了。”
高馬只好退在一邊,再也不說話。
這時,高馬單位的一個人說:“你不是有舅舅嗎?通知他們沒有?”
“沒有,通知他也沒用,一個鄉把佬懂啥?”
高馬單位的人聽他如此說話,心想:真是多吃鹽菜淡操心,反正是她母親,愿意怎么弄就怎么弄,我還不管了。
兩個人蹲在一邊抽煙,再也不管他們的事。
高個子給矮個子點著煙,問:“你見過這樣的親生女兒嗎?”
“沒有,今天是第一次。”
高個子嘆口氣,說道:“人他媽的養兒女為了啥呢?”
矮個子見他很傷感,抽了一口煙說:“平時聽人講,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沒想到人還不如鳥獸。”
筆者懷著沉重的心情,將案情經過寫到這里,唯一值得告慰讀者的是:吳仁欣夫婦因虐待老人過分,引起議憤,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今,她已被依法懲處。
贍養老人是兒女應盡的義務和責任,莫效此子形狀,令人唾罵,千夫所指,無病而死。倘若后人不以此為戒,亦使后人重哀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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