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無草經過多日折磨，此時已經心灰意冷，再也不存生存之望。
這一天，馬有新與妻子又端飯過來，要讓他吃飯，他緊緊地握著馬有新的手，對他說：“有新，你真是一個好人，這些天讓你勞累，我過意不去啊。”
“大伯，你說的是哪里話？我能眼看著你受苦不管嗎？我們是鄰居，小時候，我經常吃你的東西，現在你吃點兒我的東西也是應該的。”
“有新，我不吃，我不想活了，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好。”老人說著，又流下淚來。
馬有新的妻子實在看不過去，眼中流著淚對他說：“你不能死，你這樣死了不明不白，我再去找馬為馳，跟他說理去。”說著，轉身要往外走。
馬無草對她說：“你不要去了，跟他說也沒用，我死了，誰都省心。”
馬有新的妻子頭也沒回，氣憤地去找馬為馳，馬為馳不在生產隊，她又去他的家里，她走進馬為馳的家門，他妻子熱情地上來答話。
“她大嬸，你啥時有功夫來我家串門？快上屋。”
“隊長在家么？”
“在，在。”
馬為馳在屋里拉長聲問：“誰呀？”
“我。”馬有新的妻子答應著走進屋來。
“噢，是你？有事嗎？”馬為馳笑著問。
“馬隊長，馬無草快不行了，你還是送他上醫院吧。”馬有新的妻子心中極為生氣，說出話來卻很平靜，似乎有乞求之意，她心中也不知自己為何有這樣的變化。
馬為馳笑了笑沒有說話。
“馬隊長，咱馬家河一筆寫不出兩個馬字，三百年前還都是一家，你就看在咱們一個姓的份上，領他去醫院吧！就是路上死了，也是你善心。”
馬為馳想了想，對她說：“你回去吧，我明天找車送他去醫院，今天車派出去了，晚上才能回來。”
馬有新的妻子又千恩萬謝一番，臨出門時還說：“我幫他收拾一下東西，人們都說你是好心人，熱心腸，今天我才知道，你回屋吧，別凍著。”
馬為馳看著她走出門口，自己妻子走進門來問：“她來干啥?”
“找車要我送馬無草去醫院。”
“她也管這事？瞧她那個丑樣。”
“還有臉說人家？人家比你會說話，你要有她那一半，我也省不少心。”馬為馳生氣地說。
“怎么？你看上她了，看上她，你把我休了娶她。”
“我看上她了，你能怎么樣？明天我就把你休了，再娶一個大姑娘。”馬為馳見妻子生氣，自己也動了氣。
“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我辛辛苦苦操持這個家，起五更爬半夜，上有老，下有小，不都是我侍候嗎？家里的事你管過啥？油瓶倒了都不扶，如今孩子大了，我老了，你就嫌我沒用了。”說到這里，她傷心地大哭起來。
馬為馳又怒道：“哭，哭，一天就會哭，家里又沒死人，愿意哭到外面去。”
妻子真的哭著開門出去。
馬為馳的兒子見狀，不滿地對父親說：“你不該對我媽這樣。”
“不該這樣，怎么樣？你嘴還沒毛，就管起我了，我怎么做還用你教嗎？”
“爸，你怎么發這么大的火？我沒有說錯呀。”
“你給我閃得遠遠地，別讓我看見你。”
兒子一怒，用手指著馬為馳說：“這話可是你說的，你不后悔？”
“我馬為馳在村里這么多年，從沒后悔過。”
“你是南霸天，黃世仁。”
“好啊，你敢罵人？我把你養這么大，你會罵人了！真有出息啊！我打死你。”說著，馬為馳撿起地上的火鉤子，要打兒子。
“是我媽把我養大的，你這樣對我，將來我讓你像馬無草那樣，沒人管。”兒子說著，開門出去。
馬為馳氣憤地站在門口，剛才兒子的幾句話，深深地刺中了他的心。
將來自己真的像馬無草那樣沒有管？
他決定明天送馬無草去醫院，他不愿意馬無草的結局成為自己的結局，也不愿意讓別人拿馬無草的事談論他。
馬無草見馬有新的女人走后，他沒有吃他們留下的東西，他也不喝水，他平靜地躺著，決定絕食自殺。在這個世界，他再也沒有什么可留戀了，他只希望早日看到地下的老伴和早夭折的兒子。
他剛閉上眼睛，就聽門外風聲進來，他看見老伴抱著兒子從門外急匆匆走進來。
老伴站在他身邊，他挪一下身子，讓老伴坐下。
老伴看著他的被褥，憂傷地說：“你怎么弄成這樣，我走以后你一直沒有洗嗎？”
馬無草沒有回答。
“你在陽間有陽光，怎么還這樣無精打采？如果知道你這樣,我也不先走了，你看，咱們的孩子都這么大了。”
馬無草看著孩子，心中涌出一絲安慰。
老伴把孩子放到床上，她認真地打量一下房子，后來，目光停留在墻上的一個紙包，她問：“墻上掛的是啥？”
“是腿。”
“啥腿？又是你的獵物嗎？”
“不，是我的大腿。”
“你的大腿怎么掛在墻上？”老伴不解地問。
“它自己掉下來的。”
“快讓我看看，掉下來時疼嗎？”老伴說著，要掀開被子看他的腿。
“你別問了，我不讓你看。”馬無草拉著被子，不讓老婆看他的腿。
“不行，我一定要看。”老伴堅持要看他的傷腿。
突然，外面轟隆一聲巨響，馬無草趕忙睜開眼，才發覺自己剛才做個夢，凝耳細聽，外面下起雨來，雷聲不斷，并且有隆隆的回聲。
馬無草又抬頭看一眼掛在墻上的腿，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下來，心想：老伴突然怎么走了？在夢中也不肯和我呆一會兒？
他又失眠了，瞪著眼睛什么都不想，他覺得自己真的死了，他已停止思維。
天慢慢亮了，窗紙又漸漸變白，當太陽染紅窗格的一半時，他聽到外面有馬車聲和人們的說話。
他不知道馬車來干什么？他也不愿意聽馬車的到來聲，他已經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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