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當上局長的男人,肯定不是捏著花過日子。
在這間簡單得接近簡陋的辦公室里,兩個男人無聲地對望。作為能夠管理一座城市治安的孫健來說,他不是一個笨人,他知道翹著二郎腿坐在自己面前準備談著價碼的伙計要做些什么。
郭盛也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和聰明人之間很多時候不需要太多解釋。
孫健把身子坐直了,雙手放在了桌子上,他已經(jīng)準備說話了,郭盛也默契地放下二郎腿。
孫健那張比郭盛年輕十多歲的臉,善意一笑,說:“老朋友。”“你還有三天就可以領(lǐng)著退休金過日子了?!惫⒌难劾锿钢唤z認真,他的表情嚴肅而自然,“我知道,這個日子我比你記得更清楚?!?/p>
“那為什么較這個真?”孫健輕輕一笑,他隨手抄起辦公桌上的報告,把注意放在這張紙上而不是郭盛一一孫健以為自己快贏了。
“我必須查這件案子?!焙笠痪涫枪ψ约旱男睦镎f的,“我想劃上漂亮的句號。”
孫健抬起頭,用手搓了搓鼻梁上的鏡片,說:“作為一個朋友,我很清楚你的性格?!薄拔液懿幌M銚竭@渾水,關(guān)于那爆炸案,我想讓華生去……”
“如果和我經(jīng)手的那兩個案件有關(guān)呢?”
“你昨天調(diào)查的被手機刺穿肚子的胖子的案件?”
“還有×幫謀殺?!?/p>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性質(zhì)就不一樣?!睂O健的表情不得不嚴肅起來,以他的職業(yè)嗅覺,他知道自己的朋友應(yīng)該會知道些什么,所以就開口問道:“說說你知道的吧?!?/p>
“這是我有史以來碰見過,最難的一個嫌犯了吧?!惫⑿煨斓纴碜约旱姆治觯斑@個人,很年輕,不會超過三十歲,這點我已經(jīng)寫在報告上了,在現(xiàn)場的腳印測量深度之中?!?/p>
“在我們的局子里‘待’過,很熟悉警察的作風以及辦案時間……”“讓我顧慮的是,我害怕警局里有他的影子,他的人。”后一句只是郭盛個人的感覺,無憑無據(jù),沒有說出來。
“最重要的一點是……”也是最能打動你的一點,郭盛嘴角露出一絲得逞,他快要勝券在握了,“你不覺得這兩個案件和上任局長的死因,很相似么?”
上任的局長正是孫健的父親。
孫健的口氣不輕不重,但對于了解他的郭盛來看,他臨近了失去理智的邊緣,很多人憤怒的狀態(tài)都不一樣,孫健的風格是越來越輕而冷靜,正如他的口語一樣:“你肯定?”
“不敢肯定,手法相像而已?!薄叭绻愀易屵@樣關(guān)系到社會和我老師的案件,交給華生那樣的嘴上花花公子的話,我毫無意見?!?/p>
“放手去干吧,我會延長你的退休?!边@是局長最后一句。
待到郭盛走出辦公司,把門合上并確定門外沒有人要進來時,局長并非想象的那般歇斯底里,而是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他的手指猶豫地從內(nèi)衣的夾縫里抽出了一張發(fā)黃相片,里面是一名抱膝蹲坐在墻角的年輕人,抬起頭的瞬間,冷冷的目光從兜帽下遮眼的長發(fā)里透露出來。
野獸饑餓的目光,這是孫健第一次也是很多次后的評價,而這頭野獸又成長了接近十年并且回來了,沒有人知道他究不究竟還算上個人。他每次看到這張照片時候,都會覺得因為害怕而脊背發(fā)涼,這種恐懼的感覺也培養(yǎng)出孫健對于窮兇極惡的犯罪團伙的淡定自若。
要追溯要相片泛黃的歷史的話,那是孫健父親臨死前唯一留下的遺物,也是兇案現(xiàn)場的證據(jù)之一,也是當時轟動許久的虐殺案,至今未破。
當顫抖的手指翻過相片已經(jīng)上面可怕的目光時,背面是孫健很久以前寫下的字,正楷不失高雅的漢字:
讓他來,認識我。
相片從指縫里滑落,孫健舉起了話筒,對自己的下屬說:“叫郭盛來我辦公室?!?/p>
這次,孫健才真正做了次主人,只不過他覺得自己在這場游戲里,過于微不足道了,或者在相片里的人眼里。
辦公室的門沒有被敲就推了進來,等它合上之后,郭盛馬上問道:“看來你想說說你知道的了,老朋友。”
“當然?!睂O健臉上的肌肉苦笑了一下,等郭盛坐到對面的椅子上后,那張相片推給了他。正如孫健所想的那樣,郭盛被嚇到了。
在抬起頭的眼神中。
“這是誰?”郭盛把相片放回桌上。
“我父親那案件的始作俑者。”
“他叫什么?”這是郭盛的職業(yè)嗅覺,比獵犬還要靈敏。
“沒有指紋,沒有DNA記錄,沒有進過勞教所,連身上的東西都無法查清。”
郭盛重新看了一眼相片里蹲坐的少年,雖然這是很不情愿,在那道冰刀一樣的目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也變得如此自然而可怕。艱難地把頭從那相片抬起來后,他的表情似乎是從孫健之前的苦笑中復(fù)制過來的,說:“你可給了我一個難題啊?!?/p>
孫健伸手把相片翻了個邊,讓郭盛看見了那行字,“這就是我希望你提前退休的原因?!?/p>
“這不是我的風格?!?/p>
“嗯,不是?!薄叭绻氵€想繼續(xù),把照片拿去。”
“嗯。”這個老男人應(yīng)了一聲就轉(zhuǎn)身出門,這是他最好的回答。
……
站在門邊的小李見郭盛又一次出來后,急忙地湊了過去,問:“郭大哥,怎么樣了?”
“我們可能要有些新的想法了?!?/p>
“你最好不要從前門走?!币粋€拿著咖啡紙杯的年輕人路過輕聲提醒。
郭盛的語氣不輕不重,也不禮貌,“會怎么樣呢?華生?”
“這個城市,哎呀,就因為那幾個案件都快瘋了?!?/p>
“呵呵。”
見郭盛執(zhí)迷不悟或者是故意抬杠地向前門走去,華生倒著咖啡的同時露出一個幸災(zāi)樂禍的笑。
似乎印證了華生的話,門外里三層外三層的水泄不通。
“請問這位是處理這兩個殘殺案的郭盛警官么?我們想問些事情?”
“請問一下,案情的進展如何?”
“讓讓,讓讓,犯罪嫌疑人抓到了沒有?”……
郭盛過敏性一樣的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皺起了眉頭。
他不擅長處理交際的問題,就像他還不是墓碑的朋友用一只手就能數(shù)清。
機會并不是天上跳下來的餡餅,仿佛它被人故意地擺放在某個位置上。正如郭盛剛才的情景,在看到那張相片時候,有那么幾秒鐘認定自己無法在上百萬人口的城市里找到這個人。
不過,在這么一瞬,嘈雜的聲音開始消散,一抹比郭盛的瞳孔還要深沉的黑色身影,一模一樣,兜帽風衣運動服,黑色得像釘子一樣咬在緊縮的上面。郭盛甚至錯覺地聽到了風吹過的聲音,在十幾步開外的青年舉起手的動作變得緩慢,空氣仿佛流水一樣清晰可見。不過,郭盛無法看見的是,身邊的小李開始恐懼地向后挪移著腳步。
青年那對殷紅得引人犯罪的嘴唇勾起了一幅魔鬼的微笑,誘人得發(fā)紅的蘋果,然后慢慢地圈起一個可見的話,“來吧?!?/p>
空氣開始回到之前令人無法捕捉的速度,郭盛按捺不及地想從人群里擠出一條道路,但非常失敗,看見青年即將轉(zhuǎn)身離去的身影時,郭盛變得瘋狂而不能自己,他抽出了搶,槍口指著灰色的天空。
“嘣!”這次是真的安靜了。郭盛堂而皇之地從人群自覺讓出的路追了過去,此時眼里的青年在不遠處對著他,嘴唇帶著笑意表達著一串無聲的意思,“你贏了么?警官。”然后拐向了一條小巷。郭盛追進了小巷后,劇情就像被一支筆那般地整理了條理,只不過郭盛怒沖沖地跑進骯臟小巷后,青年像是空氣蒸發(fā)一般,消失在直直的五十米長。
周圍長滿著綠得發(fā)藍的苔,沒有一個窗口,沒有一道門。就算是世界冠軍也無法瞬間跑出這么長的距離,剛才的真實虛幻了起來。不過郭盛的已經(jīng)沒有心情去想這個問題了,他警惕得像貓,握著搶的扳機,像舉著自己的爪子,然后散漫而有節(jié)奏地巡查四周。
在走出十米外一個凹陷進去的彎道中,那黑色的身影像是幻燈片一樣一閃而過,郭盛不得不加快了腳步,直到停在了另一個拐彎處。
在寧靜而夾雜著遠處喧嘩的空氣中,郭盛有節(jié)奏地深呼吸了幾次以緩解自己的緊張,但一個聲音馬上打斷了他的淡定。
“你就想這么玩么?警官?”
聲音優(yōu)美得像個歌手,不過郭盛來不及驚慌就用最快的速度轉(zhuǎn)過拐彎,一手握著槍指著前方,一手抓向了空氣。青年背對著他,郭盛的手抓到他的肩膀,槍口冷冷地注視著他的耳朵。
槍口慢慢地挪移了點位置,然后故意性地觸碰著那顆腦袋。
不用郭盛警告,青年很自覺地舉起了自己的雙手,他似乎比郭盛更懂得這個抓賊的游戲規(guī)則。
“看來你又大功一件了?”青年此時說出來的話像是調(diào)侃,而不是求饒,“你應(yīng)該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做,那些人是什么樣的人。”“白紙黑字的報告,你非常清楚?!?/p>
“沒錯?!惫Ⅻc了點頭,視線自顧自地掃射周圍,周圍依然是長著青苔的墻壁,還有背后,是一條幽長而沒有路燈的昏暗小巷。
“強奸犯,家庭暴力者,這些人就值得你去流汗?”青年的聲音平靜得跟上了空氣的節(jié)拍。
郭盛說:“‘為什么’是法官的工作,我只是帶著你去見法官。”
“警官,不用四處張望了,看來你已經(jīng)覺得自己贏了?不是么?”
忽然,一陣眩暈感從郭盛被擊打的頭部傳來,他來不及去看向身后,就本能地按下扳機開了槍,只不過非常可惜的是,青年從頭到尾都是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就算是到了最后,他也很鎮(zhèn)定地拍開了即將怒吼的槍口。
子彈甚至沒有碰到青年的衣角就隨著郭盛的手,倒在了地上。
“我,我……”一串熟悉的聲音在郭盛慢慢模糊的視線里清晰著,反復(fù)著,他最終在完全暈死過去的時候辨認出來。
那是他的助手,小李。
但沉沉的腦袋不允許郭盛提出什么疑問就停了機。
“你,你會放過我的。”
“凡事都是注定的?!?/p>
“你不要過來,我們不是說好的,怎么,怎么可以,你不守信用!”
“我很講信用,只不過我們約定之中有一場游戲還沒玩完?!?/p>
“我,我警告你!哼,哼,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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