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如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收如碧水深淵,波瀾不驚。如泉之跳脫,肖火之張揚,動如九天雷霆,聲聞四野,靜若高山聳峙,無欲則剛。查乎天地,見乎毫微。用之不盈,究之不盡。吾不知誰家之子,象帝之先?!币魂囇L吹過,敞開的書卷露出如許文字。
刀鋒漸漸劃過,空氣仿佛被割作兩半,刀身越發熾熱,紅彤彤宛如天際的火燒云,映的司徒佑毛發皆赤。左手突然離開刀柄,雙手作沖手訣,中指、無名指、小指、大拇指四指并攏,單剩食指伸出,道道火靈環繞刀身,周流不息,司徒佑雙掌倏合,重刀在空中急速旋轉一周,重重劈出,轟然一聲,亂石紛飛,水花四濺,大團水汽騰騰升起,不待水汽飄散,司徒佑手訣又變,遠處刀劈之處,溪流與水花悄然合攏,即刻化作無數水錐,或直或彎,或大或小,中心處奇光暴閃,水錐猶如天女散花般破空而出,紛紛擊中周圍的樹木巖石,鏗鏘作響,幾只山兔搖著忽閃忽閃的大耳朵忙不迭的一溜煙去了。
司徒佑舒了一口氣,心道:“水火相斥,就算在水靈充裕的地方,想要運用無礙,也是難極了。”微覺口渴,便拿出珂珉葫蘆,剛要喝水,突然瞳孔一縮,見到不遠處一道黑影正悄悄退卻。司徒佑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轉身向放衣服的石頭走去。石頭在小溪上流,黑影所在的地方亦是上流,看到司徒佑朝他的方向走去,黑影不疑有它,但是卻潛身下來,不再動彈,眼見著司徒佑收拾好東西,繼續往上游走去。黑影漸覺不對,卻又不能主動暴露位置,只好屏息以待,不料司徒佑早已算好時機,先發制人,剛走幾步,手訣突變,“火流星雨”出手了。漫天火光陡然閃現,如濛濛細雨,充斥天地,可方向卻是自下而上,一瞬間已然到了黑影身前。黑影悄無聲息,騰空數丈,當空連連出掌,又變化手訣,在身前結成幾道光墻,阻擋“火流星雨”,黑影縱然出手次數頗多,但司徒佑還是看得出此人修為極高,火流星雨縱然讓他忌憚,但已被輕松化解。黑影并不戀戰,化解掉司徒佑的攻勢后,手作引器訣,招出一道橙紅色虹光,御光飛速向北去了。司徒佑心中一片急躁,既然此人能夠御器飛行,修為高他許多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之所一剛才沒動手取他性命,自然是怕殺掉他后“靈犀玉牒”會有所反應,到時乾山高手一出,這人怕是插翅也難飛。可自己單槍匹馬追擊,追上了也無補于事,而且一旦到了艾歌山脈外,“靈犀玉牒”再無作用,只怕立刻就會被殺人滅口。想到這里,司徒佑再無遲疑,從懷中鄭重拿出一張符紙來,符紙頗為厚實,微微泛紅,與其他符紙大為不同。司徒佑雙手相對,大拇指、食指并立,其他三指交叉,作喚字訣,手訣當空一指,符紙熊熊燃盡,斑斕幻光中一道光束如同噴泉般緩緩涌出,方一涌出,便直沖蒼穹,光束先是褐色,再變紅色,再變藍色,最后化為金色和綠色,在空中開放出一道異彩灼灼的白色雪蓮,雪蓮中漸漸升騰起八座小山,赫然就是乾門八山的摸樣。乾山山尖突然射出一道晶光,向著黑影逃逸的地方一閃即逝。
乾一殿
乾一殿坐落在乾山最高處,恢宏磅礴,歷來被乾門上下當做圣物頂禮膜拜。乾一殿上有一座渾然天成、光輝玉潔的白色巨塔,名曰清靈塔,是乾門數千年來的驕傲,也是艾歌山脈十萬大山中的一顆璀璨的明珠。相傳建殿之初,乾門祖師考究風水,知道此處乃福旺之地,于此開宗立派,必將發揚光大、世世相傳。乾門歷十三代,到了無極子祖師手中。無極子祖師才華橫溢,曠世難見,年方不惑已然縱橫江湖,頗得天下宗門尊重。十七年后,北夷克爾朗國入侵,異國妖師亨奴兒、胡魯木兄弟二人為其先鋒,所到之處,無有敵手,連國師也身受重傷、險些喪命。二人此時狂妄至極,所到之處必然狂呼“中原無人,何不易主?”,連挫中原高手。終于,在壺關山畔,無極子衣衿當風,攔住了二人的去路,道:“二位道長不辭辛苦、遠來勞頓?”
亨奴兒、胡魯木眼見無極子仙風道骨,周身卻沒有一絲殺氣露出,便以為眼前的道士乃是易與之輩,心生不屑,當下打哈哈道:“累倒是不累,但你若是愿意給二位道爺端茶倒水,那我們也樂意享受,你若伺候得好了,道爺還能傳你幾道法術防身?!?/p>
無極子嘿然一笑,慢條斯理的問道:“二位道長覺得這壺關山如何?”
他二人四下環顧,笑道:“不錯不錯,待到打下了中原,我二人便請大汗將此地賞賜給我們,再找幾個中原普圖(姑娘),好好享受一番?!?/p>
無極子舉頭望天,淡然道:“那要等到幾時,我有辦法讓二位道長從此便常住于此,以享桃園之樂?!?/p>
他二人縱然粗通國語,又怎知桃園之意,眼睛一轉,還以為說的是中原普圖,心里立刻生出淫邪之意,猥瑣的笑起來。亨奴兒趕忙問道:“什么辦法?”
無極子回過頭來,目光仿佛如千百道利刃,刺將過去,冷冷道:“就是這個?!闭f時遲那時快,無極子周身突然爆發出無比刺眼的白光,時已傍晚,可這個道術卻猶如正午的太陽,光輝璀璨,將壺關山映的如同白晝。這一招出其不意,已然重傷了他二人。五招過后,不可一世的亨奴兒、胡魯木就命喪黃泉,去閻羅寶殿報道了。無極子割了他二人左臂,收入布包中,又將尸體用道火焚化,山風陣陣,尸體燒完后,兩個絕頂高手也就隨風而逝,千秋大夢化作一場空了。
無極子將兩個妖師擊殺后,千里奔襲,于第三日凌晨紅日未升之際殺入克爾朗軍中,將一干將領并隨軍高手斬殺殆盡,爾后又追擊三百余里,待到克爾朗援軍殺到才返回中土。是役,無極子擊殺亨奴兒、胡魯木,擊殺克爾朗主帥土耶魯齊,斬敵首級兩萬余,威震敵國,朝廷派人將亨奴兒、胡魯木左臂帶至虜庭,逼其遣使稱臣。御封無極子為國師,賞賜黃金白銀、珠玉器皿不可計數,無極子卻道:“修身之人,不宜為名利所累,克爾朗軍入我邦國,所到多有殺傷,貧道不賢,望陛下垂愛天下,將這金銀珠寶賞了這些百姓,也讓他們知道皇上仁厚明德,愛民如子。至于貧道的賞賜,貧道有個不情之請。乾山西北七百里處,就是戈壁荒漠,若蒙陛下圣恩,將此處劃歸乾山,前門上下,必當感念吾皇圣德?!?/p>
皇帝奇道:“既是戈壁荒漠,你乾門又有何用?”
無極子道:“不敢有瞞圣上,此處得天地之化育,陰陽交泰、靈氣充裕,只怕會有道家珍寶出世。小道妄揣,若皇上不肯恩賜,小道決然不敢硬請的?!?/p>
那朝皇帝雖不善于治國,拉攏人心倒是熟稔于心,當下毫不遲疑,下旨將那一方戈壁劃給了乾山。就在七十年后,一夜靈光千里、雷霆滿地,當初的賞賜之地竟然虹霓當空,香風處處,六個月后,在無極子的帶領下,乾門竟然挖出了一塊高三十余丈、長寬各十幾余丈的靈基巨石,震驚朝野??僧敵醴赓p有命,朝廷追悔不及,只能傳旨祝賀。于是這塊靈基巨石就被打造成了今天乾一殿的主塔—聞名天下的清靈塔!
乾一殿有一側殿,是乾門掌門和諸宮宮主商議門務、品茶閑談之地。殿門亦是石制,雕刻有異獸奇花的圖樣,四周以顆顆細小美玉嵌連成文,工藝考究、頗為精致。推門而入,地上鋪有草毯,清香宜人。草毯以不同花草織成,雖不如錦繡柔順鮮艷,卻也別具特色。兩側各有一排座椅,質地各異,形狀風格也相差極大。有的古樸,有的典雅,有的簡易,有的新麗,或一色而足,或諸色雜糅,說是五彩繽紛也毫不為過。繼續往里走去,則見到石壁上掛著一幅混混沌沌、不辨形物的水墨畫,上有兩個清簡字樣,是為“太虛”,左下角標示著月日年無妙仙子作。
左排第一個座椅上坐著一個鶴發蒼蒼的老人,他面色依舊紅潤,正捧著一杯香茗細細品味,斜對面的女子笑道:“掌門師兄,這‘醉煙霞’如何?”原來,這位老人就是乾門的掌門—天溟道君。
天溟道君笑道:“紫蕓師妹,這‘醉煙霞’下了不少功夫吧,茶是山中的茶,更要緊的是味兒也是山中的味兒??!”
紫蕓仙子一聽,奇道:“掌門師兄,這是何意?”
天溟道君一邊把玩長髯,一邊笑道:“紫蕓師妹,你我修道之人,藏丘壑,悟真我;窺日月,參造化;神游化外,徐步太虛;托身大道,精魂吐息;聽松聲而覺泉調,觀云海而視蒼茫。嗚呼,其與‘醉云霞’同哉?”
紫蕓仙子還未說話,身邊一位體型魁梧、面相寬闊的中年男子道:“三師兄,這茶好是好,可怎么又扯到修道上去了,還日啊月啊松啊云啊的,搞得我頭暈眼花花,喝茶都喝不下去了。”
天溟道君不以為意,嘆道:“七師弟,若是人人都若你這般道性天然、渾然超脫,那這道法自然也不用論了?!毖韵戮褂袊@息之意。
紫蕓仙子也唏噓道:“想當初天成師弟剛入乾山,一向沉穩的二師伯竟然又笑又跳,抱著天成師弟邊跑邊喊:‘璞玉渾金,土道昌矣!’”
天成道君聽到師傅二字,神色一空,喃喃道:“不知道師傅的墓上又長草了沒有,明天該去看看,順便給他老人家送兩只戶家雞去?!毕肫鹜?,不禁滋滋吸起茶來,盯著半空發呆。
“叮咚”一聲,猶如投石入江,半空中突然蕩起一層細細的漣漪,一道光幕平平展開,現出乾門八山,一顆柔白光點正圍繞乾山急速轉動。天溟道君臉色一肅,起身走上前去,伸手點向光幕,光幕中指之處輕輕一顫,“司徒佑”三個小楷立時浮現。天溟道君道:“紫蕓師妹,外敵來犯,你速去攔截。”
紫蕓仙子聞聲點頭道:“謹遵掌門令?!鄙硇我婚W,就已到了殿外。天溟道君稍一沉吟,袖袍輕揮,一掌憑空推出,半空中又出現了一道豎直的光幕,中間一道人影盤坐木屋之中,身形佝僂,目無神光,仿佛一具死物一般。
“攪擾枯生師伯清修了?!?/p>
“掌門師侄,我已知道。”一道略無起伏的聲音傳來,只見襤褸的衣服下一只枯槁瘦削的胳膊慢慢舉起,輕輕地平放在身前的巨大樹干上。
“有勞枯生師伯了?!碧熹榈谰碚f道,就連身旁的天成道君也微微低頭,一臉恭敬。
“掌門師侄客氣了,門中之事,責無旁貸。紫蕓丫頭既然已經前去追擊,我且先攔他一攔。”
“師伯出手,定然奏功?!?/p>
巨木參天,叢結盤凸,司徒佑一路追蹤,此刻頭上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拿袖口一抹,司徒佑忖道:“叢林太過茂密,那人御器飛行,就算是在無遮無掩的草原上策馬狂奔我也未必追得上他,更何況是在這里徒步。昭符已經發出,來援不久便到,我還要繼續追擊么?”
“門中高手出動,那人幾乎有十分的把握無法脫身,可是……”司徒佑隱隱感覺不妥,自入乾門以來,外敵侵入乾門時有發生,可這次似乎不同以往,遭遇黑衣人之處距離鳳鳴峰和乾門八山北部的拱衛之山只有三山之隔,以黑衣人的修為,不到一刻鐘就可到達鳳鳴峰的外圍,如此深入,意欲何為?司徒佑腳下一停,望了望身后,碧空無垠,流云翻卷,沒有絲毫乾門中人的身影。司徒佑一咬牙,作引器訣,一道淡紫長劍出現在腳下,司徒佑縱身一躍,御劍直插蒼穹。
耳畔狂風呼嘯,司徒佑手舞足蹈,極力想要把握好玄隱無極劍的速度和方向,憑著昭符的指引,向東北方向趕去。飛過五六座山頭,昭符的感應越來越強,可司徒佑的額頭也涔涔的留下汗來,御器飛行靠的是對道法的感悟,靈力再渾厚,也扛不住長期飛行。司徒佑此刻只覺得靈力如一江春水,不斷向著玄隱無極劍洶涌流去,渾身像被抽干了一般,眼望著下方云山霧海,心里不覺打了個突,忙把目光收回,不再向下看去。昭符的召喚越來越強烈,剛飛過一座山峰,就看到遠處萬點綠芒向一道橙紅色虹光射去,虹光上的黑衣人不斷施展道術擊退綠芒,可綠芒卻似乎密密麻麻滿天都是,逼的黑衣人不得不左支右擋、連連退卻。無邊綠芒猶如天羅地網,把整片天空封鎖的密不透風,黑衣人屢出奇招卻似乎提前已被看透,沒有一絲作用,反而讓自己更加被動。司徒佑此刻已經來到不遠處,一邊觀察戰況一邊放慢速度,然后趕忙從葫蘆中拿出丹藥補充靈力運功調息。司徒佑向前方看去,這才發現此處的木靈豐富的驚人,連空氣也變成了淡綠色,就在不遠處,一道碧綠的佝僂身影發出一陣一陣柔和的光芒,一道略無起伏的聲音緩緩說道:“閣下進犯本門重地,所為何事?大丈夫敢作敢為,怎么倒縮手縮腳、不敢以真正實力示人?奉勸閣下還是放開手腳吧,我雖不欲傷你,但是要想抓你,五招也足夠了?!?/p>
“癩蛤蟆打哈哈—好大的口氣!”那人縱然落盡下風,可兀自嘴硬。
“既然如此,那得罪了!”聲音依舊波瀾不驚。只見佝僂身影手訣稍一變幻,最后雙手中指、無名指收攏,小指、食指伸直,拇指扣緊,兩手垂直作戊印,“木煙蘿”出手了!蔥郁林海中突然涌出萬千木藤,枝上生枝,杈上疊杈,起初還十分齊整,空隙分明,到后來藤蔓叢生,虬根盤繞,重重疊疊,遮天蔽日,仿佛垂天之云一般向黑衣人壓去,黑衣人大駭之下再也無法繼續掩藏身份,當下全力出手,一道道澎湃金光“前仆后繼”的劈向撲面而來的綠色海洋,可都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回頭。就在這時,無數藤蔓從四面八方卷到,里三層外三層,眼看就要將黑衣人包裹而進,就在這時,佝僂身影目光突變凌厲,倏忽轉身,向后看去,只見一道令人不敢逼視的白色光芒從天際襲來,似緩還急,就在佝僂身影一轉身的瞬間就到了他面前,白光無匹,仿佛在九萬里高空直視太陽,司徒佑雙眼劇痛,慌忙閉眼之后,還是感覺到眼前一片熾熱,可就在一瞬間,突覺壓力倍減,身心都洋溢一種蓬勃向上的朝氣,司徒佑睜眼瞧去,突然發現自己成了那無邊綠意的中心,磅礴的木靈在身邊急速流動,卻沒有絲毫壓抑與不適,反而覺得精神飽滿、活力四射。前方的白光逐漸淡去,劈天蓋地的無邊林海已經消失了大半,剩下的也重新化作木靈,向司徒佑身邊匯聚,佝僂身影不知去向,可匯聚在司徒佑身邊的木靈卻緩緩流動,宛如漩渦,漩渦越轉越急,夾雜著呼嘯的風聲裹挾著司徒佑飛箭一般向西南方向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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