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許許多多的城鎮,喝過各類不同品種的湯,唯一記憶深刻的,卻是母親煮過面條后那半鍋不清不濁、飄蕩著原味麥香的面湯了。
小時候,家里人口多,母親做飯,用的是一口大鍋,直徑呢,有一米吧。年代久遠了,那鍋底,就糊了一層黑黑的鍋灰,架在農家自盤的土灶上,鐵鍋的上部有兩個耳朵,方便大鍋的挪動,鄰著大鍋呢,煙囪與爐膛連接的半道,又架了一口小鍋,煙氣的余溫,就將小鍋里的水溫熱了,從田里返家的家人,就可從小鍋里舀了溫水洗漱的。
午飯一般是面條。母親吃過早飯后就準備了,先從面甕里舀了面粉,倒在耀州老瓷面盆里,將盆里的面粉又擘劃得四周高中間凹,舀了水倒在中間,左手扶了面盆,右手呢,就不斷將面粉和水來回揉和,粉粉的面、清清的水,就在來回的揉和下,成了一團筋筋道道、白白光光的面團了。
再看面盆,四周光光潔潔,母親的手上呢,再無一點面末。此謂揉和面團的最高境界——三光:面光、盆光、手光。
母親又把潔布在清水里揉搓了,擰得不干不濕,將面團罩裹得嚴嚴實實,面盆上呢,又蓋了鍋蓋,面團留在盆里慢慢的去醒,母親就去忙該忙的事情。
太陽偏西后,暖暖的陽光灑照大地,廚房里一片暖洋洋。我將鍋里添了半鍋水,坐在灶前,先將麥秸塞進爐膛,劃上一根火柴引燃了,左手持了碳掀,將干碳灑在麥秸上,右手輕拉風匣,碳粉就慢慢的引燃了,母親將水灑在碳粉上,我將水和干碳混合了,一掀掀的倒在火堆上,右手用力將風匣拉桿來回拉扯,爐膛里的火苗,熊熊的去將鐵鍋熱烤。
母親在兩米長、一米寬的大杜梨木上撒了面粉,面盆里取出面團,攤放在案板上,先將面團壓平了,又持了長搟面杖,來回搓搟,那面團,就魔術般的紙張般厚地平攤在案板上。
案板上,一大張面平攤開來,母親就收了搟面杖,將面張來回折疊,八九層高、一兩米長的面樓堆在案板中央,母親右手持刀,左手壓面,韭葉寬的面條就一串串整整齊齊依次排列。母親捧起面條抖擻,一簇簇面條在案板長長的舒展、款款的靜候。
母親又將原已洗好的韭菜,有時候呢,就用田里漫長的灰調菜,控干了水,寸寸的切了,專等鍋里的水燒開呢。
我呢,這個時候,雙手持了風匣拉桿,使勁的來回拉扯,往往呢,額頭上,就掛了細細的汗水。
鐵鍋上,四周就冒了突突的蒸汽。母親捏了鍋蓋的木把手一掀,鍋蓋就滑倒鍋臺上,母親捧起面條,一簇簇的下到鍋里,又抓了筷子,稍稍攪動,鍋蓋,又蓋上去了。
鍋里的面條滾動,熱蒸汽將鍋蓋來回的抖動,母親給鍋里加了涼水,鍋蓋蓋上鐵鍋,母親就示意停止燒火,我取下帶著長長木桿的炒瓢,母親給瓢里添了菜油,我就將炒瓢伸進爐膛里去。
炒瓢里菜油翻滾,我取出炒瓢,母親將切好的灰調菜傾倒在炒瓢里,一聲“刺啦”聲響,小小的菜鏟在母親手里翻動,再將炒瓢伸進爐膛加熱時候,母親已將鍋蓋掀開,一碗碗的熱面條就整齊的在案板上排列了。
一家人圍著飯桌團圓而坐,一碗面條下肚,酣暢快活。又舀了一碗面湯,飄蕩著麥香的湯,香甜得無與倫比。
母親又將晾涼的面湯,全部倒進頭腳窄細、腰身粗壯、半人身高的漿水甕里,那漿水,在盛夏、深秋時分飲用,酸酸甜甜微辣半麻,一碗下肚,滋潤解渴,甚是受用。
現在呢,卻再也喝不到,那讓人心得意滿、口齒留香的面湯和漿水了。
我走過許許多多的城鎮,喝過各類不同品種的湯,唯一記憶深刻的,卻是母親煮過面條后那半鍋不清不濁、飄蕩著原味麥香的面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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