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進菜大總管李蘋果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蘋果打聽到兩個大型的菜市場，特意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集，等她氣喘吁吁地趕到菜場，卻只看見滿地狼藉的菜葉子，還有幾個菜販子在慢吞吞地收著攤兒。蘋果向人家一打聽，原來夜半三更的時候，早市就開始了，到了天亮時各家的菜都已經基本出清了，“你要想進菜，就半夜過來；想零買的話，就睡到日上三竿，在小菜場里買就行啦。”一個賣菜的小伙子嘻嘻哈哈地說。蘋果瞪了他一眼，卻也無可奈何，咬牙切齒地想，自己明天一定要早早地過來。

　　幸好是夏天，凌晨三四點，天就已經蒙蒙亮了，蘋果騎著一輛從蔡姐那兒借來的自行車，又一次奔赴到了菜市場。這次她來的果然不晚，菜場里一派人聲鼎沸，熱熱鬧鬧。菜販子們看樣子是晝伏夜出習慣了，一個個鼓著精明的小眼睛，唾沫星子橫飛地做生意，手上還噼里啪啦地算著帳。蘋果看的新鮮，卻失望地發現，每個攤子只專供一種蔬菜，分門別類的清清楚楚，她在諾大的菜市場轉了老半天，看到的都是平時見慣了的土豆青椒西紅柿，哪里能有半點新奇特蔬菜的影子？她為自己的又一趟白跑沮喪萬分，站在凌晨四點熱鬧的菜市場，眼淚都在眼里打著轉轉。

　　這幾天蔡姐愈發的沉不住氣了。這個嚴苛的近乎古板的老實人，即便領導不在場，也絲毫不妨礙她如鐵面包公一樣眼里不揉沙，孜孜不倦地玩命追求完美。偏巧這兩天飯店在菜品方面接連出岔子，先是幾個在保定打工的江蘇人慕名而來尋找家鄉的甜蜜味道，卻敏銳地吃出了酒醉冬筍的筍子不夠新鮮，體驗家鄉菜的香味未遂，居然吃出了一股子臭味，緊跟著上升到有損民族自豪感的層次上，不依不饒地大鬧了一通，把服務員弄的哭哭啼啼，最后由蔡姐出面點頭哈腰地賠禮道歉又免單才了事；后來保定當地的一家人連老帶少吉祥五寶來給老太太慶生，兒媳婦大概此生見不得老太太高興，陰著臉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一桌子菜當中，結果下嘴一咬發現蜜汁糯米藕里的藕片嚼起來像干尸，立刻大呼小叫起來，最終依然是蔡姐腆著老臉給人解釋了半天才算作罷。

　　蔡姐一向嚴于律己，眼看著廚師手藝精湛，服務員兢兢業業，就因為買不到新鮮菜品而遭受這種無妄之災，實在覺得憋屈又無助，這么個大人，又氣又急，憋的眼圈都紅了。

　　此情此景，蘋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這幾日她騎著車子日日周游保定，把幾大菜市場都摸了個遍，和有些菜販子都混了臉熟，名片和聯系方式也攬了一大堆，但依然沒找到合適的供應商，生生地犯了難。蔡姐看著青琪的面子上沒有責備蘋果，但她自己壓力不小，急的嘴角掛了好幾個泡。

　　實在沒了轍，蘋果不得已使出了下下策，抹著臉皮跑到其他飯店打聽去了。

　　大凡做買賣的，大到國際連鎖集團，小到修鞋攤兒包子鋪，只要有一點點競爭關系，便必然會有明爭暗斗，水火難容。同行是冤家，講究的，面和心不合，表面不聲張，實則心里頭波濤暗涌。不講究的，不光心里頭較著勁，面兒上也過不去，指桑罵槐明爭暗斗大打出手，鬧開了的例子比比皆是。就拿開飯店來說，鮮有哪兩家餐館老板私交甚密稱兄道弟的，只要都入了同一行，這梁子似乎就結下了。保定有這么多家餐館，互相的進貨渠道和菜品種類幾乎都不通氣兒，同業交流更是白日做夢，有些小肚雞腸的店家還會在顯眼處不客氣地豎起“同行莫入”的招牌，直截了當地把同行歸入了敵人的陣營。

　　就拿樓外樓來說，在這條街上也立了幾個月的功夫，但和周圍的餐館絕無往來。樓外樓生意火爆惹人妒忌，其他的飯店老板恨的眼珠子都要滴出血來，加上蔡姐善于管理但不善交際，全身心地撲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至于其他餐館，愛誰誰，一概不聯系，還有好幾次因為清理馬路和倒垃圾的瑣事與別人發生口角，鬧的臉紅脖子粗。所以，別說找人打聽一下進貨渠道，就算炒菜時短棵蔥缺點醋，想讓人家伸出援手，都決然不可能。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誰也不會向冤家打聽商業機密，這無異于不自量力，給自己找不痛快。蘋果確實是沒了辦法，思來想去，也就只有去兄弟飯店刺探軍情這一招兒了。

　　街上的小館子，她是不屑于光顧的，那里賣的都是司空見慣的家常炒菜，隨便哪個菜市場兜一圈兒下來，就把所有原材料備個齊活，和樓外樓菜品的精細復雜沒法比。當時的保定市里并不像現在，天南海北的菜系爭奇斗艷，大部分飯館只提供當地的特色菜，只有少數那么幾家先行者敢于嘗試異地菜肴。一品樓雖說主打特色是粵菜和川菜，也早已完成了本土化的改良，因地制宜換下了不少原料稀缺的菜品，其他土生土長的老字號更不必說，既然養育了一代代的保定人，用的必然是完完全全當地自產的蔬菜作料。

　　而樓外樓則不同，雖說參考了一品樓的菜單，可完全沒有照貓畫虎的全搬過來，在青琪的堅持下，只留了些叫得響的菜品，剩下的全都是重新發掘的南方菜，以淮揚菜為主打，川菜和粵菜為輔，從內容到做法全都細細考究，那味道絲毫不打折扣。蘋果也曾不解，好心地勸告青琪，何必這么認真，非得要那費時費料的原汁原味，把幾樣新鮮菜給省了，或者干脆也改良一番，應該也不會影響啥。青琪卻淡淡地說，吃就吃個地道，食客又不是傻子，你用不用心，做的菜是好是壞，他們自然能分辨得出來。到了后來，蘋果才發現，食客果然從舌尖到心尖都有一桿秤，樓外樓后來的火爆程度便是最佳的佐證。

　　這幾天奔波下來，蘋果倒把保定市區的大部分餐館的情況摸了個差不離。市府前街上有家館子，招牌上也寫的淮揚菜，據說開了也沒個兩年，但因為菜做的地道，生意好的不得了。蘋果對菜系的認知其實尚停留在一知半解的階段，她特意花了幾十塊錢進去實地考察了一番，她點了幾個樓外樓也有的菜嘗了嘗，發現味道和自家店里還真有不少相似之處，用料也都是實打實的新鮮，那蓮藕不知比樓外樓的水潤多少倍，嚼起來也咯吱咯吱的鮮脆爽口，便動了個心眼子，決計從這家店入手，看看他們的菜和海鮮究竟是從哪里弄來的。

　　蘋果當然沒傻到直接問人家的程度，她估摸著每家飯店大約都是一清早來送菜的，便跟蔡姐含而糊之地打了個招呼，第二天的一大早就過來蹲點兒了。

　　幾天的蹲守下來，蘋果只見到一輛白皮卡車每天上午來送菜，因為前幾天混跡于各大菜市場的緣故，送菜的兩個男人讓蘋果覺得見到親人一般的熟稔。她心里直納悶，這家菜店送的也無非是些爛大街的普通品種，那這館子到底是哪里鼓搗出來那些南方的新鮮玩意的？她接連守了好幾天，卻一無所獲，百思不得其解，一股子擰勁兒又上來了，咬牙切齒地發誓非得要把這事弄明白，既然這東西不能從天上掉下來也不能從后院憑空長出來，那她從全天扎根兒在這里也得弄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