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誰在報復(fù)？

　　一品樓附近的旅店，她是不舍得住的，光看那富麗堂皇的外表就知道了，價格肯定貴的咂舌。她拎著大包小包走了半天，直到看見一個小胡同口豎著塊木頭招牌，上面拿紅油漆歪歪斜斜地寫著“旅舍”兩個字，看起來十足地寒磣和廉價，她才放心地走了進去，掏了十塊錢住了個單間。

　　可惜價廉的東西往往不物美，在這個單間里和蘋果同住的物種不少于五類，蒼蠅蚊子蟑螂壁虎老鼠，它們在整個夜晚此起彼伏地出來透氣，你來我往，熱熱鬧鬧，蘋果睡不安穩(wěn)，想起來拉開燈給自己壯壯聲勢，猛一伸手沒能抓住燈繩，卻摸到了墻上一股黏糊糊的口香糖，趕忙“呸呸呸”吐了幾口，心里頭惡心的夠嗆。

　　和野生動物歡聚了一晚上以后，蘋果照舊拖著大包小包，頂著疲憊的黑眼圈去樓外樓上班去了。

　　樓外樓正是一派熱熱鬧鬧的忙碌景象，上午的陽光飄飄灑灑地透過馬路邊的梧桐樹漏下來，把馬路上映的斑斑點點。一輛灑水車慢慢悠悠地從門前開過，濺出的點點水花，在路邊快活地跳躍舒展。夏天的清晨總是讓人充滿希望的，蘋果看見眼前這一幕畫卷，心里無端地開心了不少。

　　樓外樓正在進行每天上午的大掃除，蔡姐站在門口指手畫腳，她瞅著灑水車從面前走過，再看見灑水車后面跟著的蘋果，愣了半天，才猛地叫出來，“哎呀，蘋果呀！我一眼都沒認出來，正好店里訂了幾十只凍雞，我還以為你是來送貨的呢！你咋背了這么多東西！”

　　蘋果尷尬地笑著，“我剛從家里回來。凍雞是沒帶，我把凍雞的孩子們帶來了。家里沒啥能拿的，就背了點兒腌雞蛋和棒子面餅，給大伙兒嘗嘗。對了，青琪呢？”

　　蔡姐趕忙接過蘋果背的東西，說道，“青琪好些天沒過來了！不過她說了，你要是回來了，就讓我給她打電話！”

　　蘋果“噢”了一聲，心想青琪到底是惦記著我的，只是不知道宿舍的門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罷也罷，等那就她來了再說吧。

　　蘋果不過是回去了十幾天，樓外樓又添了幾幅新面孔。一個看上去愣頭愣腦的小男孩，據(jù)說是青琪特意挖來的面點師，兩個看上去伶俐透亮的小姑娘，是新來的服務(wù)員。雖說剛來了幾天，可都是一副熟門熟路的架勢，里里外外忙個不停，讓蘋果都沒地兒插手。蘋果不禁搖頭感嘆，城市就是城市，節(jié)奏比家里快了不知多少倍，老話說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看來這城里頭過一天，也快頂上村里頭的一年了。自己要是再晚回來個十幾天，指不定外面能變成哪副天地。

　　蔡姐對青琪敬若神明，一見蘋果回來，忙不迭地給青琪掛了電話。青琪倒也不含糊，過了沒多久就到了店里，進門先囑咐廚房做幾個新菜，讓新來的面點師做幾樣拿手小點心，給蘋果接風(fēng)洗塵。

　　蘋果心里頭又是一熱，她昨天還琢磨是不是青琪給換了門鎖，現(xiàn)在恨不得甩自己幾個大嘴巴。

　　細心的青琪發(fā)現(xiàn)了蘋果帶來的大包小包，趕忙問道，“怎么把東西都帶到店里來了，沒放宿舍？”

　　看來青琪確實對換了門鎖一無所知，蘋果訥訥地說，“我昨天回宿舍了呢，門鎖不知道讓誰給換了，我沒進去門兒，就在外面住了一晚……”

　　青琪先是一愣，接著站了起來，氣憤地說，“他怎么能這樣！果然，為了別人，這就容不下我了！”

　　看青琪又氣又傷心，蘋果一臉茫然，趕忙拉青琪坐下，“青琪，你別生氣，也沒啥，不讓我住就不住了，我找個別的地方住也一樣！”

　　青琪忿忿地說，“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太讓我傷心了！”她坐下喘了半天，抬起頭對蘋果說，“這樣吧，既然那里不能住了，你先住到我那兒好了。一會兒我跟你去買些日常用的，晚上就搬到我家里去住吧。”

　　蘋果聽的稀里糊涂，雖說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青琪這副樣子，猜想一定和褚云廣有關(guān)，再也不敢多問，只是拼命的點點頭，老老實實的吃飯。

　　吃過午飯，青琪便帶著蘋果到街上買了些洗漱用品。蘋果看青琪情緒不高，也不敢多話，只是覺得自己又給青琪添了麻煩，雖說這事端不是因自己而起，心里頭也愧疚得很。

　　青琪的家在東風(fēng)路上的一棟居民樓里，其實只是簡單裝修的兩室一廳，蘋果卻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新鮮的大呼小叫。她從沒正經(jīng)住過樓房。大裕村人向來講究的是住平地，接地氣，鄰村有幾個土財主這兩年修了樓房，人們嘴上羨慕，背地里卻都笑話。從老祖宗開始，人們就住的是平房，過的是腳踏實地的日子。人又不是鳥，還非得住到天上去？泥做的人，要是離了土地，體格兒能好到哪里？再說了，等到倆腿兒一蹬，不還得埋到泥土里。住樓房，那就是跟先人們過不去，你再有錢，能比祖先們還牛逼？

　　話雖這么說，但蘋果卻是打心眼里渴望著住樓房，她羨慕那些樓房里的人，兩只腳總是那么干凈爽利，出門不沾土，進門不帶泥，洋洋氣氣地走樓梯，跟電視里頭演的一個樣兒。不像大裕村的人，出門就是院里的菜園子，走兩步就是茅房和豬圈，雞鴨鵝到處亂跑，還動不動就跑到屋里去，出門經(jīng)常踩一腳雞糞，夜里豬哼哼狗汪汪聽的清清楚楚……這牛羊滿圈六畜興旺的日子，她可是不想再過了。

　　青琪見蘋果臉上掛著十足的新鮮，眼睛里閃著光亮的好奇，也不禁笑了，她用手肘碰了碰蘋果，“怎么的，這又不是皇宮天堂，還能迷成這樣？快換拖鞋吧！”

　　蘋果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擺了擺手，小心翼翼地換上了青琪遞過來的拖鞋。這雙藏藍色的拖鞋大的有些夸張，明擺著是標準男拖，蘋果有些尷尬，青琪說道，“是他來住的時候穿的，我這兒也沒有富余的，你就先湊合湊合。”

　　蘋果有些猶豫，抬頭問道，“那……我在這兒住合適嗎？”

　　青琪笑了笑，“那有什么不合適的。他又不常來。再說......最近這段時間，應(yīng)該是不會再來了。”

　　蘋果點了點頭，又換上了青琪遞過來的一套便服，躡手躡腳地走進客廳，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沙發(fā)上，開始打量四周的陳設(shè)。

　　客廳里大體上是當時保定市普通家庭的標準配置，沙發(fā)、電視柜、茶幾是雄踞客廳的三大件，除此之外還有個雅致的壁櫥，里面擺著些裝飾性的小物件。蘋果留意到電視柜左右各擺著一個白底藍花的陶瓷花瓶，可惜里面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插；電視柜一旁有個柜式魚缸，也只有孤零零的一條魚，半死不活的趴在缸壁上，動也懶得動一下。

　　青琪倚在沙發(fā)上，大概是想讓蘋果放松一些，故意擺了個四仰八叉的造型，懶洋洋地說，“蘋果，現(xiàn)在不是上班時間，你不用站如松坐如鐘，你看看我，放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