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柳云薇托盧曉菀約林笙出來，說是離別前有話對他說。

　　柳云薇和他的男友在另一個城市開了舞蹈學校，柳母和他們將一起搬走，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柳云薇對林笙說：“我們將要搬走了，我們長期生活的這個地方，有幸福，也有痛苦，有希冀，也有絕望，有美好的回憶，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吧……我姐有一個日記本，專門記錄了一年來某時某地的感想，都與你有關，我想，我姐的這個本子，最好由你來保管……”

　　林笙接過那個粉紅色的日記本，輕輕摩挲著，慢慢打開來，現出她娟秀的字跡……林笙頓時淚眼模糊了……

　　他對柳云薇道：“謝謝你們，我……非常抱歉……”

　　柳云薇淡然一笑：“不必多說……我姐是帶著夢去的，在等待你的時刻，在臨終前，她一定是非常幸福和欣慰的，也許是天意如此，你不必過多苛責自己，她是個大度的人，心中也不會怪你的……以后，請你好自珍重……”說完，她含淚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笙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靜靜地一動也不動……

　　盧曉菀在旁輕聲問道：“你真要走？”

　　“嗯，”林笙回過頭，“該離開這里了，遠遠地，遠遠地……

　　曉菀，祝你們幸福……”

　　盧曉菀上前，把頭偎在他懷里，喃喃道：“我會非常想你，我們會非常想你……”

　　剩下林笙一人的時候，他獨自翻看著日記，讀著，讀著，淚水早已把字跡打濕了，在款款的字里行間，他似乎看見了她的顧盼生輝，似乎聽到了她的囈語低喃……

　　X月X日一個鎮中學的老師來到書店，看上去很是儒雅，但從骨子里也透露著一種孤獨，甚至還有些神經質，總體上說，氣質獨特，談吐不俗。不過，感覺他也不是那種健談的愛說笑的人，不過，在我面前，他倒顯得輕松隨意一些，看來，我柳云依還是有些親切感的，呵呵。他叫林笙，挺有詩意的名字。我答應給他找盧梭的《愛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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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哦，這個林笙老師還是有文采的，大學中文系畢業，嗯，確實能感覺出他的才華了。今天他顯得有些“放肆”，引用詩句夸我的眼睛，吟什么“你的眼睛這樣深沉，當我弓下身來啜飲，我看見所有的太陽都在其中弄影……”——他真是一個冒失鬼，呵呵，也算一個可愛的冒失鬼吧……不過，還真沒有人敢如此對我說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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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他肯把詩作拿給我看了，我們就成了真正的文友。文友之間就應該一片冰心玉魄，但愿我能與他如星月相照……他的詩作細品起來，總有一些纖弱、陰郁的感覺，甚至有些絕望和頹廢，這詩風應該與他的經歷和稟性有關。不過，什么都可以改變的，只要他能改變自己，或者外界促使他改變。也許，我一個小女子，也可以從中起一點兒作用。真奇了怪了，我為什么如此關心于他，他的風格和他詩作的風格與我有何相干呢？唉……我是不是有些多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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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組織十里峽景區一游，其實我好像只是為了他，他曾說還沒有機會游覽一下。雖說只是為了他，但他應該不會看出的，別的文友陪襯著，也不會看出的。可，我怎么會以自己如此的小聰明而竊喜呢，真是自我掉價了。不過，青山綠水之間，感覺自己那么超脫，似已不在塵寰，完全沒有了一點兒包袱。看上去，他也很開心。可是，最后我的思想意識飛得是不是太高太遠了，我怎么忽然感到一種惆悵呢，因為又要無奈地回到現實嗎，因為一切都是那么短暫嗎？可在現實中，我挺積極和歡暢的呀？我呀，真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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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中秋節，明月夜，如在夢中。月光下的他，月光下的我，穿越在光羽之叢林，就像兩個無邪的天使……與他相處，的確感覺不同于別人，他是一位可與之進行心與心交流的人，不用刻意，不用做作，不用雕琢，不用掩飾……美麗的童話，不過是童話，我怎么突然變得如此天真幼稚了。我喜歡月夜，從小就愛盯著天上的月亮曼妙地遐想……我不是公主，有時不相信自己所做的美夢，我只是柳云依，一個世間平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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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他的詩作風格開始積極向上起來，有了一種暖色調，我給他說過，作者可以改變自己詩的風格，自己的詩也可以暗中影響激勵作者。一個人積極向上起來，就會少一些迷惘，就會少走一些彎路。我希望能常見到他的笑容，他的笑容看上去還滿燦爛的，就像一縷陽光，讓你的心情也會明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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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他真是一個可憐的人兒！大春節的，孤身一人。姑且短暫與他相伴，以折減他的一些落寞，這點“憐憫”之心我還是有的。看出來，他見到我是那么高興。我織就的圍巾，他應該感到無比得溫暖吧，因為從未有人如此關懷他，想想看，他也太美了，也太便宜他了。可是我們之間從未有過明顯的表白與傾訴，不知為何，好像生怕驚擾到對方，但話又說回來，我們在對方心目中到底算什么呢？我在問我自己，料想他也在問他自己，呵呵，真是有趣，難道是我和他“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可我們之間也沒有風急浪高的天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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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好熱鬧的教育藝術節，我和他的功夫沒有白費，他朗誦的《匆匆》震撼了全場，古箏、伴舞也配合得天衣無縫。在那一刻，舞臺就是一個靜止的小島，而他就是靜止小島的中心，島周圍都是滾滾逝水，只有小島和他是永恒的，而周圍的一切包括我都是轉瞬即逝的，好奇怪的感覺……我不想就這樣遠離他，要不我也走上小島，要不讓他也下到逝水中來……呵呵，不管短暫和永恒，有一個心儀的人相伴身邊，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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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人生路哪有那么平坦，人只要活著，就注定會有曲折坎坷。他有理想，有追求，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有不滿，有不甘。他那么敏感、孤傲，有一種自強中的自卑，自卑中的自強，他就是一個矛盾的復合體，也許這就是本真的他。他受傷了，偎在我懷中，竟像個撲在母親懷抱中啜泣的孩子……“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不相信口中的誓言，但我相信內在的心語。他的心語，一片模糊；我的心語，他可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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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望君君不見，踟躕城南隈……他的思想情感波動得應該是無比劇烈，他與那個女孩……我不知道，我該怎樣做，“等”——這就是我應該也只能如此做的。我不相信風雨可以改變初衷，我不相信迷惑可以摧垮意志……心如磐石、蒲草，磐石無轉移，蒲草韌如絲……我只能靜觀閑看云卷云舒、花開花落，一任天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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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我的心在痛，困頓和麻木刺進了感官，有如飲過毒鴆，又像是剛剛把鴉片吞服，于是向著列斯忘川下沉”……難道此時我心如枯井，萬念俱滅？他和她竟然訂婚了——我是應該祝福他們，還是應該憐憫自己？云依呀云依，你是多么孤單的一個人兒，問花花不語，問云云沉默，只有耳畔的風聲，在慰藉著我的靈魂……可是，可是，我分明看到我和他的兩顆心依然在緊緊挨著呀，那顆心的主人哪里去了呢？心都在流著血，那么痛，那么痛，遠去的人兒還能支撐多久？一路風霜苦，歸去來兮，歸去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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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流云散盡，一片月明。呵呵，似在夢中，掐掐手，感覺有些疼……我不知一個人的心路歷程是如何的艱辛，我唯一關心的是明天的相約。“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我為何淚如泉涌，其實我也同時在笑呀！“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我們還沒有相逢，為何我竟如此的興奮，又如此的惶恐？明天，明天，現在的月光別這樣清冷了好不，還是快些燃燒吧，把自己升華涅槃為陽光，把這夜晚燒盡，讓明天早些到來，快些到來！唉——自己真沒出息，這么不淡定，淑女一些好不好，溫婉一些好不好。閉上眼，深呼吸，靜下來，靜下來……臆想自己是一朵云，云在青天水在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