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大獄海棠尋仇 奪珍寶冤家路窄（下）

　　三徒弟的出現和周良離家出走讓趙二覺得后患未除，心里很不安，暗自查訪一些時日不見倆人露面，想必已逃往別處，加之不長時間小日本投降便沒有了太多的顧忌，也就放下心來。后又聽人說在街上發現了周良，便欲除去，卻又怕女兒玫瑰察覺，暗自雇了幾個人都沒有辦成。這后面的兩個人說是出手時，遇上了一個武功高強的中年女子，他們挨了打又被救走了周良，氣的他暴躁了一通只好作罷。事后寬慰地心想：量他一個周良小小年紀，又武功平平，三年五載成不了啥氣候。

　　自打發生的那場事情以后，徒弟們沒了，連常來的幾個鄰居、朋友也不登門了，家里一下冷清下來。讓趙二最感到難堪的是，原本活潑開朗玫瑰變得郁郁寡歡起來，有時整天不說一句話，連過去一句話兩頭“義父、義父”的叫聲也聽不到了。看著女兒這種木然的樣子，他揪心的痛，后悔不該去發那筆財，弄成如今這種局面！他曾力圖去改變和玫瑰關系，也曾試圖去把周良尋回來，動化解師徒間的怨恨，以此來修復和玫瑰的感情，再回到從前的日子，但一切都似乎無法挽回了。周良后來再沒有露面不說，玫瑰或許是心中的創傷太重，無論他做何種努力都無濟于事，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

　　這一天傍晚時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閃進門來，趙二一眼認出是道上多次打過交道的眼線老迷糊。眼線上門，自然錢財的交易。眼線按行規先透了一點，待倆人談定條件后，便說出了一宗財路的來龍去脈。

　　眼線送來的是一宗日偽私產買賣。一九四五年初，敗局已定的侵華日軍在恐慌中加緊把大肆掠奪來的金銀財寶運回國內。當時存上海某處的一批寶物，沒有按通常轉道香港的路線運出，而是指令秘密押送到雅加達裝船。擔負押送的一日本大佐在提取寶物時被幾件極品所動，便挖空心思在起運前做了手腳。將盜出的一對金佛像和幾顆碩大的鉆石藏匿在其姘婦家中，期望戰爭結束后取回歸為己有。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兩千多名官兵、家屬在雅加達登上滿載著財寶的“阿波丸”號貨輪回國途中，被在臺灣海峽執行攻擊巡邏的美國“皇后魚”號潛艇發射的魚雷擊沉，兩千多個生靈和價值連城的寶物一同葬身海底。這位日本大佐在其姘婦家中藏匿的稀世珍寶，也就成了鮮為人知的秘密。

　　日本投降后，這個臭名遠揚的日軍姘婦被處決，其父母萬萬沒有想到在拾掇女兒的遺物時，竟翻出了這么幾件珍寶。開始的時候著實暗自慶幸了多日，但時間一長又意識到這寶物來路不明，萬一被查出來會引火燒身的，可又舍不得扔掉，這才想著私下將寶物出手換成現錢。

　　趙二這一陣子弄啥啥不成，失掉了幾個徒弟不說，也白扔進了不少的錢財，已到了捉襟見肘、窮途末路的地步。得知眼線送來這宗買賣，便覺得是“天無絕人之路”，上天賜給他的這筆橫財，決計再做成這一次就帶上玫瑰遠走高飛。

　　世上的事竟有如此奇巧。那天，眼線先找過幾個人，都因為是日偽私產不敢接手，找到趙二也只是給了個跑腿的費用，讓他十分不快，出門就罵其是吝嗇鬼，咒其出手撞到槍口上！碰巧途中下車時遇上了紅海棠，倆人都感到驚喜。眼線知道紅海棠出手大方，如果肯接手，自己一定能得到多的多好處；紅海棠自然是想從眼線這兒探聽些趙二的情況，也就各有想法，一拍即合。兩人在一個小酒館坐下，寒暄了幾句后，很快便扯到了趙二身上。眼線先瞪著被酒燒紅了的小眼珠發泄了一通對趙二的不滿后，便又把這宗財路的來龍去脈抖落給了紅海棠。

　　紅海棠已聽出眼線的意思，起初并不想再涉足這種事，只想著除掉仇人報仇雪恨，便一生無憾，但經不住眼線的游說，最終還是改變了思想。心想：這宗財寶如自己不下手，就等于拱手讓給了趙二。與其讓仇人輕易而舉的拿去，倒不如先行一步奪取到手剎剎其銳氣，也好日后降服于他。

　　紅海棠思想到此，嘴上仍沒有說出要接手的話，仍推說是盡管倆人已往有過節，卻不愿壞了道上的規矩，但臨分手時還是把身上的錢全掏給了眼線。

　　紅海棠聯系故舊，探明路子準備采取行動時，探知趙二已經與貨主接上了頭。此時她如果再**去，勢必驚動貨主將財寶轉移，失去這次敲山震虎的機會。她決定站在圈外靜觀其變，另尋機會伺機下手。

　　這宗財寶的貨主是一個年近古稀，卻精神矍鑠的高個子老頭兒。這天，趙二幾經周折找到其家里，雙方沒有多說什么，老頭兒就從里間抱出個鑲銅角的紫檀小木盒，依次從盒里拿出一對四寸多高金彌勒佛像和三顆十幾、二十幾克拉不等的光彩奪目的鉆石，開價要三千塊現大洋。幾經討價、還價，貨主一定是急于出手，被趙二將價錢壓到一千五百塊成交。約定次日中午仍在此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趙二雖囊中羞澀，但籌來一千幾百塊大洋也并非難事，但他走上*道已久，干貫了黑吃黑的買賣，便決計黑吃了這宗財寶。于是，回頭便找到了警察局，謊稱自己探知了一個販賣煙土的窩點，并愿配合警察局查獲。和警察局商定時說，由他扮作購買煙土的客商，先進入窩點和貨主進行交易，警察局可安排人埋伏在窩點附近。等他在貨主家套出煙土后，再安排人出來給警察局的人報信兒，雙方里外配合，可人贓俱獲。警察局的頭頭聽后深信不疑。

　　第二天，趙二帶著現款和紅玫瑰出現在貨主家門口時，被守候在街對面的黑衣警察和紅海棠他們幾乎同時看到。紅海棠一眼看到紅玫瑰，不由又驚又喜，那長相、神態、身材、動作，活脫脫就是當年的自己，也就認定是分別多年的女兒無異。此時的她真想跑過去抱住女兒，認下日夜想念的親骨肉，可理智又告訴她，眼下還不能這樣做。后又發現旁側的一撥黑衣警察，覺得事情更加復雜化了。她靜下心來，再一次認真觀察這一帶的地形，見這貨主家的兩側和后面全是一家挨著一家的住戶，根本沒有后路。無論他們誰拿到貨都必定要從這大門里出來，盯住從大門出來的人，看準了便可截獲。

　　街的這一面，趙二和紅玫瑰攜款如約走進貨主的家里，同上次來時一樣，被守候在門口的下人領進堂屋，見貨主和太太已等候在座。玫瑰將手中的箱子平放在桌上，打開。在對方的注視下，把一封封大洋利落地碼放在桌上。貨主也示意太太從里間捧出紫檀木盒，打開讓趙二驗看。趙二大度地一笑，接過來交紅玫瑰收起。

　　趙二落落大方地抖開幾封光洋，得意地說：“剛從銀行兌過來的。”貨主伸手拈起一塊，先用牙試了一下，又用手指一彈，舉起放在耳旁去聽，雙眼立時瞇成了一條縫，點點頭說：“好、好，夠意思。”趙二這才湊近貨主，詭秘地悄聲說道：“為免生意外，讓我女兒帶貨先走一步，我等你們點數清楚了再離開。”貨主略愣了一下，思想著里間還有自己安插的幾個人守著，還怕這客飛了不成，遂點頭應允。紅玫瑰見義父的手勢，忙把寶物取出，抽出方巾包好系在腰間，轉身出門。走出大門口，不忘義父的交代，起手向對面打了個手勢。

　　守候在對面臨街房中的黑衣警察見到手勢，一聲呼哨便涌了出來，跨過大街沖進門里，直撲后堂屋。堂屋內正交驗著錢的三個人聽到院中響起的腳步聲，知道大事不好，驚慌失措的未及將桌上的大洋收起，即被破門而入的警察用槍頂住了胸口。對他們搜身時，在趙二腰里摸出六包約半斤多重的煙土。

　　堂屋里暗藏著的幾個人聽到外間的喝斥聲，已知出了麻煩。兩個膽大一點的從門縫向外看了一眼滿屋持槍的警察，遂縮了回去，一伙人再也沒敢動一動。

　　貨主和其太太被這突如其來的事變嚇懵了頭。見拿槍的警察四下里反翻尋，只是傻愣著眼看著，不知說啥為好。直到一個警察頭兒回過身來問他們話時，也只是隨著趙二的話頭兒“哼、哈”的應付，不敢說出實情，連趙二說是買了他們點兒煙土，他們也連連點頭稱是。直到他們被警察扭著推到大門外停著的警車上，才疑惑的想著這是不是一場騙局？轉而一想，寧肯承認是賣了煙土，也不敢承認是倒賣寶物。那幾件寶物要是落到警察手里，追查起來麻煩可就惹大了，非判他們漢奸罪不可，漢奸罪就是死罪，事情弄到這一步，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趙二的計謀成功了。他雖然也被帶到了警察局，并煞有介事地應付著所謂的訊問，但思想早已走了神。自他把寶物交給女兒，女兒攜寶出門，他的心也隨著出了門，上了路。當警察局長倆眼珠子盯著桌上那白花花的大洋時，他爽快地拿過來幾封說是讓給警察兄弟們分分。局長的兩眼一瞇，揮揮手就讓他回家了。

　　當紅玫瑰在貨主家門口一露面，立刻也被躲在另一側的紅海棠盯上了。從紅玫瑰那急急忙忙的樣子看，她斷定寶物就在其身上，遂低聲對周良說道：“寶物就在玫瑰身上。你趕上前攔住她，由我來取。”說著拉起周良緊隨警察之后躍上大街折轉向西，朝著紅玫瑰追了過去。

　　紅玫瑰拐進一個胡同時，紅海棠向前推了下周良，周良忙緊追幾步趕上紅玫瑰。紅玫瑰正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急急往家走，心想著走出這條胡同就到了等在那里的包車，上了車就萬事大吉了。萬萬沒有想到苦苦思念的周良竟會在此時此刻從天而降，不由得百感交集，熱淚盈眶，忘情地和周良緊緊地抱在一起。

　　紅海棠看準時機，輕步上前和紅玫瑰擦肩而過，輕易而舉地順手摘下了寶物。寶物到手，紅海棠又情不自禁地扭頭瞄了一眼那忘情中的紅玫瑰，那酷似自己當年端莊秀麗的面容帶著晶瑩的淚花，如雨露荷花般的嬌艷。她真想撲上去認下自己晝思夢想的女兒，再說明這件事的原委，但此時此刻決不許她那么做，必須迅速離開。為了喚回周良，紅海棠轉過身后輕輕咳了一聲。這一聲驚動了這忘情中的兩個人，都一齊轉過臉看時，紅海棠已倏然消失在胡洞的那一頭。

　　周良猛然記起義娘的交待，觸電似的松開了手。紅玫瑰遂也從感情的旋渦里轉過神來，警覺地意識到了什么，伸手往身上一摸大驚失色，寶物不見了。紅玫瑰見周良的臉色變化，很快意識到這是周良做的幌子，方才一閃而過那中年女人做的手腳。頓時惱羞成怒，抬手對周良就是一拳，遂拔腿就追。她飛身趕到前面時，哪還有中年女人的半點蹤跡？憤怒地又奔回方才的地方，亦不見了周良。羞、怒、怨、恨交集在一起，使紅玫瑰捶胸頓足地原地連轉了三圈，最后只好無可奈何地回到家中。

　　趙二從警察局出來往家走的時候，腳下猶如生風，禁不住哼著唱了一路，為自己略施小計輕取寶物而興奮不已。回到家中見紅玫瑰衣服不整地歪倒在床上，表情沮喪，眼中滿是委屈的淚水，心中一驚，忙上前問起。紅玫瑰這才把回家的路上遇上周良的前前后后述說了一遍。趙二沉思良久，猛地一拍大腿站起來，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地說：“就是那個女人做的手腳！”說罷，嘆了一口氣，責備地說：“玫瑰呀，不是爹爹怪你，你啥都好，就是太那個了。干我們這一行哪能……咳！這不，關鍵時候就出差吧。”

　　紅玫瑰聽到義父責備心里雖有不悅，但也覺自己不該在此種情境下對周良動情，要不，也不會讓到手的寶物再失去。她恨周良，更恨那中年女人！發誓找遍上海灘也要尋到他們，不討回珍寶決不罷休！

　　周良回到家中，見紅海棠坐在沙發上一幅郁郁寡歡的樣子，一路上的興奮之情遂也縮了回去。這才聽義娘淡淡地說：“良子啊，你大約還真不了解我。這些年我對這些東西早已不感興趣了，要不是遵照師父的遺愿奪取這些散失民間的寶物回歸國家，決不會費盡心機在自己女兒手中截取它。”見周良點頭，就沒有再說下去。

　　停了一會兒，紅海棠許是想到了什么，示意周良把方巾解開。但見三顆碩大的鉆石放出燦燦的七彩之光，和一對金彌勒佛交相揚輝，讓這小小的斗室變得像水晶宮殿一般。直讓周良目不暇接地一次次揉眼，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紅海棠也被這奇異之光驚的一下站了起來，想不到幾顆鉆石竟會有如此神奇！在幽幽的七彩之光映照下，她方為那年因自己一念之差失去那舉世名鉆而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