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劉杰的一天

劉杰的一天

劉杰每天起床的時間都很早，他早起床的原因是，他要把早餐做得豐盛，飯做了，菜也炒了。這在劉杰的左右鄰里，劉杰這種做法是絕無僅有的。現在人早餐很簡單，不是牛奶就是點心，粥和饅頭、包子之類的。

劉杰不這么做，不是他自找麻煩，他這么做是有原因的。劉杰的兒子小鵬兩歲多那年，妻子那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心臟出了點問題，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心絞痛很嚴重需要做搭橋手術，人命關天。劉杰便把家里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去醫院為妻子做手術。妻子在的單位是鐵路大集體，別說醫療費。連醫保都沒有。不幸的是，妻子心臟手術沒能成功，結果妻子手術臺都沒下來，便撒手扔下他和兩歲的兒子。

后來兒子的姥姥在照料這一家，姥姥已是六十多歲了，又這么一個女兒，身體也不太好，在小鵬五歲那年，姥姥又突然中風，從此姥姥也躺在了床上。

劉杰在鐵路上班，他這個單位管理鐵路道口的。每天都得下沿線檢查抽查添乘機車檢查道口，有時候一走就是兩三天。沒有更多的時間照顧岳母和兒子，再加上鐵路整天喊減員提效，下崗，尾數淘汰，他也是提心吊膽的，真要下崗，尾數淘汰了這老的老，小的小吃什么？穿什么?雖然工資不高，可每個月有收入。請不起保姆，于是照顧岳母的重任便落在了兒子小鵬頭上。七歲的兒子已經很懂事了，年幼的臉上，時時地流露出剛強和堅毅的表情。

劉杰每天都把早餐做得很豐盛，早餐一家三口人吃一些，剩下的劉杰放進冰箱里一半電飯鍋里放一半，中午劉杰回不來，便由小鵬熱了和姥姥吃，他要是下沿線回不來，打電話告訴兒子晚飯怎么熱。

姥姥在床上已經躺了一年了，她無法離開床，中風之后，六十多歲的身體再也不聽召喚了。但她頭腦一直清醒。外孫小鵬對姥姥的吃喝拉撒全面地負起責任。這一切，小鵬都能做到，姥姥以前有一雙鞋，現在姥姥不穿了，小鵬趿拉著姥姥的一雙大鞋，忙著忙那的，踢踢踏踏的聲音也是從這屋響到那屋。姥姥說：小鵬，把便盆拿來。小鵬便踢踢踏踏地跑來，鉆到床下把便盆塞到姥姥被子里，完事之后，小鵬踢踢踏踏去衛生間倒便盆。過一會兒，姥姥又喊：小鵬，把姥姥的水端來。又是一陣踢踏聲音。

姥姥在床上指揮著，告訴他怎么插電飯鍋，怎么開煤氣灶，姥姥的每一句話，就是小鵬的指令，他不能拉下一個程序的去做，姥姥雖然不能動彈但指揮他做的事，還是一項一項的程序，按劉杰的話，這叫標準化作業程序，不執行標準就會出事的。那次，小鵬沒聽姥姥的話，把手燙了，幸虧燙了一小點。姥姥說：先關煤氣，等一會兒鍋里的熱氣下去，才能開鍋。小鵬沒聽，關上煤氣就打開鍋，結果熱氣把手熏了一下，他吸著手，左閃右躲地把飯菜端到姥姥窗前，又用勺喂姥姥，姥姥說：小鵬吃，接下來，姥姥吃一口，小鵬吃一口，姥姥的淚水就一點一滴的留下來。小鵬說：姥姥乖，您別難過，沒事兒，下次我注意就好了。姥姥的淚水就更加的不可控制了。

劉杰吃完飯，把一切準備好之后，就要上班了。還沒出門，岳母就叫住他。岳母說：劉杰，這日子這樣下去不是一個法子，你也該找一個人了。自從妻子去世后，很多人都為劉杰張羅過婚事，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成功。劉杰聽岳母這么說，只是笑了笑。

劉杰說：媽，你不要老說這樣的話，這事不是讓咱家趕上了嗎？

岳母悲泣地說：你送我去敬老院吧，我不想拖累你了。

劉杰說：媽，您老別說了。轉身又囑咐兒子說有事給爸打電話，好好照顧姥姥，爸下班就回來，外出了爸爸告訴你。他拍拍兒子的頭。

兒子說：爸爸汽車啥時買？我好拉著姥姥轉轉去。

劉杰點了點頭說：臭小子，爸爸這兩天一定給你買回來，放心吧。他怕怕兒子的肩膀。

兒子說：一定。

其實汽車是一個玩具的電動車，上周雙休日，他領著兒子，用輪椅推著岳母逛街，兒子相中那臺電動玩具汽車，他答應給兒子買了，可是他錢沒帶夠，岳母問他買什么？她有錢，劉杰說什么也不買，咱們上飯店。這兩天太忙了，沒倒出空給兒子買，今天不去外站，抽空騎自行車上街給兒子買回來。

劉杰騎上自行車急三火四的奔向單位，單位主任說了，今天讓他坐汽車下線，當天去當天回來。

可是他想到679公里道口監護員小馬兩次睡崗，他對小馬不放心，上次找他談了，小馬說：其實我也沒睡著，就是打個盹。

他說:打盹也危險，萬一這時出事你咋辦？

小馬笑了笑說：那有那么多萬一呀。

這時候他手機響了，是小鵬打來的說；姥姥下地摔了，他只好坐公共汽車往家里趕，沒有與小馬談上。他總不放心，今早交班會上主任說：小馬又打盹了，被路局安全監察室檢查發現了，信息反饋上來了。他包保的道口，他臉上無光，心里也不安。本來說好他坐汽車去，汽車以上午就能回來，可是主任說：汽車臨時有事，不能去了，明天你再去。

劉杰想領導對他夠照顧的了，他包保的道口距離站區最近，也是距離單位最近的，而且他去檢查主任派車，他包保的道口比別人少，他總怕別人說三到四的，工資獎金不比別人少，人家會怎么看他呢？主任說：你別管這些事兒，大家伙兒都知道，誰也不會挑你的。

有時候他同室里的人吃飯喝酒也說起這事兒，那幾個人說：劉杰你別說了，我們都知道，我們是你也一樣，抓緊找個對象吧。

主任也給他介紹幾個，但人家到他家一看；就搖頭走了。他說：不找了，就這樣過了。對桌的小王說：還是找一個吧，我一個朋友姐姐離異，過兩天給你介紹介紹。

他說：行。

可是小王說了，也就算介紹了，因為他包保的道口多，整天不著家，這事兒也就擱淺了。

他對主任說：主任我坐火車去，連添乘機車看一看出場情況。

主任說：明天去吧，反正也不差這一天。

他說：別的了，真差了，有點事兒不好。

主任說：那你看著辦吧。

他登上了機車，與司機老了幾句磕，便開車了，他坐在副駕駛座位置上，一般這地方不讓他們坐，因為這兒有規定，單乘司機，又熟悉。讓他坐了，他看著前方的線路和道口監護員出場情況。到了牙克石站下車了，下車之前他說：謝謝您了，下次再見。

司機也客氣一番，歡迎他下次再來。

劉杰每次都這樣，所以機車對他的印象很好，他上車不用看證，而且司機對他很熱情。

他算了一下點，走到679公里道口趕不上下一趟車了，打的來到道口。正巧是小馬當班，他先是看了看設備備品都看完了，他坐下來與小馬和是一名，當班監護員嘮起來，先是一些當前的事兒，然后又說到工作的事兒，家里的事兒，劉杰覺得嘮得的很投機，他知道小馬的家庭情況。小馬是通勤，家住在扎蘭屯，坐火車五個小時才能到家。每次夏日勤的車回家，上班又要坐五個小時的車，而且要半夜上車，所以在家里休息不好，上班就出現打盹現象。

小馬最后嘆息地說：沒辦法，我認罰了。誰讓我打盹了呢？唉！沒辦法啊！

劉杰說：你還是注意點，這個問題我向上級反映，反映，不行......

小馬搖搖頭說：別說你了段長、書記我都找了，這事兒難辦啊。

劉杰還是安慰他一番，又解釋著，其實他也沒辦法，只能這樣了，但問題他還得反映，劉杰決定，就這個問題寫一個調研報告，反映一下問題。反映一下問題。劉杰一看壞了。現在已經18點了，最晚的一趟火車還有15分鐘就要開車了，他攔了一輛出租車，上了車站。

劉杰曾經談了幾個都見他這個家走人了，只有小菊沒有表態，也沒說行，還是不行，有時到他家幫他洗洗涮涮，有時給他打個電話，聊幾句，發一條信息。劉杰也沒往心里去，因為他想；小菊家庭條件好，雖然離異但人家沒有孩子，父母又都是退休教師，哥哥在國外，還有個妹妹也在外地，而且人也長的漂亮，對人也熱情。他想也該找一個女人了，這樣對孩子也有個照應，但又怕對小鵬不好，他思來想去，還是找小菊談談，小菊是因為不生育，男人與她離異，這樣也許會對小鵬好的，小菊沒孩子。劉杰決心要與小菊好好聊聊。但一想起小菊的樣子，他的心里就感到了溫暖。

正想著，他的手機響了。是小鵬打來的，兒子說：姥姥病了。以前兒子也這么給他打過電話，岳母自從癱在床上后，身體狀況愈來愈不好，三天兩頭生病。他埋汰往心里去，直說：小鵬別急，爸爸在火車上，再有半個小時就到家了，先找點藥給姥姥吃，不行再去醫院。兒子哭著說：不行了，爸爸，姥姥要死了，爸爸你快回來。他說：快樂，下車打的回去。兒子這才撂了電話。

劉杰急匆匆下了火車打的到了家。他無法麻煩鄰居了，也無法開口求救了，因為鄰居對門的王叔王嬸沒少幫他，現在這老倆口也不行了，一個高血壓遇事就哆嗦，一個也是半身不遂，兒女輪流伺候，也幫不上他了，就是幫上他，也再不能麻煩人家了，人家都這樣了，還能咋樣。

岳母躺在床上真的不行了，呼吸急促，兒子小鵬一邊哭一邊說：姥姥把藥斗吃了。

劉杰每次去醫院都要為岳母開上一些藥，以備急用，為了方便，就放在岳母床邊小柜的抽屜里，聽兒子這么說，他拉開抽屜，果然看見抽屜里只剩下一堆空藥瓶了。他馬上想到岳母早上說的那些反常話，岳母是不想再拖累他了。

他叫一聲：媽......便背起岳母往外跑去。岳母搶救過來時，已經是后半夜了。他抱著小鵬一直坐著，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小鵬是趴在他的懷里一邊哭一邊訴；爸爸，是我沒有照顧好姥姥，你打我吧。

他把小鵬緊緊抱住，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他說：兒子不怪你，是爸爸錯了，爸爸不好。

這時急救室門開了，一個護士告訴他，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

他來到岳母面前時，岳母有氣無力地說：你救我干啥，就讓我死了吧。

劉杰叫了一聲：媽，你這是干什么呀。說到這兒，眼淚又一次，不可遏制地流了下來。

這時，兒子醒了，看見了睜開眼睛的姥姥，便大叫著撲向姥姥，兒子一邊哭一邊說：姥姥，你不能死，以后不淘氣了，天天看著你，姥姥哇......

劉杰背過身去，他用衣袖擦去眼里的淚水，抬起頭時，看見了小菊。小菊正站在急診室的門口，就那么靜靜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