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牛三

牛三

細論起來，我該稱牛三表弟。這是一種說遠就遠說近就近的關系，因為他是我大嫂家的親戚。初次跟我喝酒，便推心置腹了。幾年機關，仕途路上一直不怎么長進，這很令牛三不解，不平，甚至有點憤怒地說；在寫人都說勢利眼，有機會娥給你找找關系。

我說；不用，我再干幾年就退休了。

牛三說；也是，不過白瞎你的才華了。然后又給我講某某領導怎么爬上去，某某老板是怎么發家的，他吐沫星子橫飛。我洗耳恭聽，但沒怎么往心里去，我首先沒有一磚頭厚的閑錢，更不想巴結誰，平平安安的干到退休就完了。

牛三高升了。當了一個部門的經理。這是牛三親口高升我的，牛三說；以后不用騎自行車了，李總非要給我這個小小的綜合部經理配備專車，我都說多少回，不用，我騎自行車是鍛煉身體，可是他不干，配就配吧，還配一輛七成新的桑塔納。以后你有事兒說一聲，不就踩踩油門嘛。

牛三腆著肚子走著。

我說；有車可得注意點，像你就得少喝點酒了。

那當然了，我就不喝了，再說喝酒咱不開車，打的，實在不行，讓公司派一個司機就完了。牛三一邊剔著牙一邊說。

有一次我在街上走著，一扭頭，一輛松花江面包車，到我跟前，嘎然而止。是牛三。牛三搖下玻璃，探出頭來沖我喊；送一程？

我說；不是說桑塔納嗎？坐這破車，咱可丟不起那人。

牛三很大度地笑了笑，連連感嘆；這人呢，交情深了也不好辦。給趙總去送錢，人家趙總一下子就惱了，說這不是看不起弟兄們嗎？這車呢，就是破點，先湊合著，哪天膩了，路邊一扔就是了，回見回見！牛三一踩油門，那老爺車冒著濃煙，轟轟隆隆揚長而去。

那天，我到牛三公司辦事，辦完事，順使想拜訪一下牛三。就問；牛經理在吧？負責接待的孫主任一愣；牛經理？哪個牛經理？我說；好像綜合部的。孫主任噗嗤一下笑了；你是說牛三吧？他什么時候當過經理，自封的吧。前幾天剛開了，他是開車的，不好好開車，扯事兒開了，你認識？我說；聽說過。那家伙整天忽忽悠悠，神吹瞎侃，一步十八個謊，李總早煩透了，就把他開了，你認識他？耳熟，不認識。我臉一紅，掏也似的走了。

那天我上班途中碰上牛三，他騎著一輛很舊的自行車。我問；車呢？牛三說；路上拋錨了，叫我扔了！我說；前幾天我去你們公司辦事了。牛三說；聽說了是吧？辭了，辭職書往李總老板臺上一撤，上上下下一個勁兒地挽留，咱就不干了！一個月千兒八百的，就想買咱？咱不伺候他，這年頭還得自己當老板！我那公司很快就開業了，到時我請你喝酒。回頭見。

我一把拉住牛三說；我都值得了，你吹到幾時是個頭啊！

牛三長嘆一聲；你說像我這樣的人，再不吹吹，還能活嗎？

我拍了拍牛三的肩膀。

牛三騎上那臺嘩啦嘩啦響的自行車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