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廣州迷人而美麗，不像白天那么亂糟糟的，也沒有白天那么熱，高樓、大廈、商店、街市，仍然是花燈綻放。天空是灰蒙蒙的，看不見星星，我不由聯(lián)想到草原的夜，是那么恬靜溫柔，星星像明亮的寶石，嵌鑲在浩渺無際的穹蒼。閃亮的星星似乎與這里的人們無緣，它們都被罩在一層霧氣中，真正是一幅月朦朧星朦朧的景色。橫行道上，綠燈亮了，行人匆匆而過，我站在那塊綠色的站牌下，等212公交汽車。恒柔打來電話：“開什么會？”

　　“南國秀子布置工作。”我困得直打哈欠，眼皮上像抹了膠，怎么也睜不開。

　　“艾瑞新還能做么？”她聲音有點焦慮不安。

　　“能，都轉(zhuǎn)入地下工作，隱藏好就行了。”

　　我又把那則短信發(fā)給恒柔，她又給我電話：“哈哈哈……”她笑個不停：“我們都變成隱形人了。明天怎么安排？”

　　“去見A公司的一個小伙子?！?/p>

　　“到哪里見？”

　　“九點鐘在陶然居會面，我們都轉(zhuǎn)移到那里?！?/p>

　　“好，我準時去?！焙闳嵊趾臀抑v起她最近認識一個朝鮮女人，是個富婆，抽時間一起去她家里看看，她什么生意都做，看能不能說服她加入艾瑞新公司。她還說網(wǎng)上也炒得很厲害，說艾瑞新是傳銷，總公司也沒什么動靜，艾瑞新的網(wǎng)頁仍然能打開……汽車開過來了，我打斷她的話一步跳上汽車。

　　車內(nèi)空蕩蕩的，又是末班車，我依然坐在后門口右手邊的第一個位上，只要沒人坐，這個位置一定是我的，坐在這里，不僅可以清晰地看見每一站站牌，更主要是能看見路邊的行人和閃爍著霓虹燈的商店，還有各種盛開的鮮花，車子經(jīng)過塹口車站就行駛在沿江路了，眺望車窗外的珠江，沿江兩岸景色迷人，一條藍色的海岸線順著江水向遠處延伸，藍光閃閃，宛如飄帶，綠樹環(huán)繞在江邊，閃著幽幽綠光的樹影間是一棟棟高聳入云的群樓，一座比一座漂亮，據(jù)說，江邊的樓價一直在暴漲，一平米上萬元，照樣有人購買，廣州有錢人很多，窮人乞丐也層出不窮，這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區(qū)別嗎？我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自嘲的微笑，腦海里突然涌出杜甫的那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钡趶V州是永遠不會凍死的，這里沒有冬天，珠江水永遠就這么流著，不會結(jié)冰，樹永遠是綠的，不會落葉，但人的心呢？

　　車到總站，我最后一個從車里走出來，熱氣撲面而來，汗水又從頭上滾落下來，手機響了，“蔚華，你在哪里？”

　　“剛下公交車。”一聽聲音，我就知道是波濤的朋友鄒洋。

　　“我請你喝糖水，過來吧，我在下度村?！?/p>

　　我一看表，快十一點，“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還沒過十二點，來吧，我等你。”他不等我答話，就掛了電話。

　　看來不去是不行了，他找我有什么事呢？小伙子很精明，以前在一家外資企業(yè)做白領(lǐng)，但自從迷上了網(wǎng)絡(luò)生意就辭掉了那份工作，專門做電子商務生意，他究竟做得哪一家公司，我不太清楚，其實，我很想讓他做艾瑞新，在一起喝過幾次茶，也和他直接談過，但鄒洋始終沒有表態(tài)。

　　已是午夜，這條小街依然是燈火通明，街面不寬，從南到北都是擺地攤的走鬼，他們推著一輛手推車，燒烤紅薯的，烙煎餅的，炸臭豆腐的，各種味道彌漫在空氣中，一排排當口都是餐館，門前都擺滿了桌椅，吃宵夜的人多是中大的學生，他們?nèi)齻€一伙五個一堆圍坐在桌前，喝一杯茶，要幾盤菜，在混濁的空氣中吃著盤中的菜，品著杯中的茶。成群的蚊子在燈光中飛來飛去，叫賣聲此起彼伏，真是一條青煙繚繞熱氣騰騰地市井小街。我和鄒洋在一家“煲煲好”粥店門口見面了，他笑著向我招手，我走過去，倆人坐在一張小桌前。

　　“我知道你會來的。”鄒洋快活地說。

　　“能不來嗎？不等我回話，你就掛了電話，這一招很高明?！?/p>

　　“哈哈哈……”他樂得笑起來，“你是大忙人，白天是請不到你的，只好是晚上了?！?/p>

　　“是深夜?！蔽壹m正了他的話，并抬手讓他看表：“已經(jīng)十二點了?！?/p>

　　“沒事，離天亮還早呢?！彼c了幾盤小菜，涼拌皮蛋、蓮藕、花生米，“您想吃點什么？”

　　“什么也吃不下，剛在廣州酒店吃過飯?！?/p>

　　“那是晚飯，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二點了?！?/p>

　　“那就喝粥吧?！蔽液芾?，頭昏昏沉沉，上下眼皮直打架。

　　“這里的粥煲得很好喝，種類也多，有皮蛋粥，魚片粥，鱔魚粥，您想喝什么？”

　　“隨便，”我對廣州的飲食沒什么挑剔。

　　鄒洋要了砂鍋魚片粥。

　　老板娘很年輕，聽口音是湖南人，腰間圍著一條臟兮兮的黑塑料圍裙，圍裙上還有斑斑點點的血跡，大概是剛剛殺過魚，手也不干凈，手指甲很長，指甲蓋的縫隙里面滿了黑垢，但桌上的魚片粥就是那雙手給煲出來的，喝起來很香。

　　“《南方晚報》報道了艾瑞新的消息，您怎么看這個問題？”

　　“我覺得沒啥大驚小怪的，誰知道是哪家公司慫恿這個記者搞的?！?/p>

　　“幸虧我沒有投單，要是投進去，又死定了。”

　　“這點小風浪我看不會對艾瑞新有什么影響?！?/p>

　　“但對我們每個人有影響，比如，你再去發(fā)展客戶就不是那么容易，自己底氣不足難以說服別人?！?/p>

　　“你最近在做什么？”我把話題一轉(zhuǎn)，不想再糾纏艾瑞新的問題。

　　“蔚華，您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我很想和您合作一把。不瞞您說，我遲遲沒有投單，主要是沒看好愛瑞新的獎金制度，我也不想投入太多，艾瑞新一份單2340元，三單7800元，太貴了。我最近在做一家公司，這家公司在廣州剛開盤，不知你聽說沒有？樂和鈣，每單190元，獎金制度是一比二對碰，每一碰是60元，推薦一個下線30元，你不妨試試……”鄒洋滔滔不絕地講著，他講話的邏輯性很強，從產(chǎn)品講到制度，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聲音也仿佛帶有磁性，很容易吸引人。說到最后，還套用了幾句經(jīng)典語言：選對機遇成就一生，選對行業(yè)順利一生，選對方向光彩一生！

　　我沉默無語，埋頭喝粥。

　　“現(xiàn)在樂和鈣在廣州做瘋了，花190元買一份單，就算做不起來，自己還能吃一瓶鈣片，要是做起來，還能掙一筆錢?！?/p>

　　“你投單了？”

　　“我投了一份單，試試看，我覺得樂和鈣的運作模式不錯，掙錢快得很?！?/p>

　　“也是兩條腿制度？”

　　“是的，但這是一比二對碰，不容易出現(xiàn)大象腿?！?/p>

　　“雙軌制肯定要出現(xiàn)大象腿，這個你不要否認?！?/p>

　　“就算有大象腿怕什么？一份單不就190元嘛，現(xiàn)在人誰還在乎那百十塊錢，全當掏錢買產(chǎn)品吃?！编u洋從皮夾里取出一疊樂和鈣的材料攤在桌上“我還是覺得投小單劃算，做不起來也不心疼，您考慮一下，把艾瑞新當作長線做，洛河鈣當短線來發(fā)展，長線掙不來錢還有短線，東方不亮還有西方。”

　　我困得要命，不住地打哈欠，一看表，已是凌晨一點。鄒洋看我困得樣子，起身要買單。

　　“讓你破費了?！?/p>

　　“沒什么，您能賞光，我就非常高興了。改日我請你到中華廣場喝茶，樂和鈣的廣州第一人藍姐在那里坐陣，去喝茶的人很多，茶點也很豐富，不像你們艾瑞新的人，讓人喝茶，茶桌上沒茶點吃，一看就覺得寒酸小氣?！?/p>

　　“我們艾瑞新的人不是寒酸小氣，關(guān)鍵是缺少一個阿慶嫂式得人物。好吧，改日我去會會這個藍姐。她能在茶樓支起攤開張做網(wǎng)絡(luò)生意，一定是個不簡單的阿慶嫂。”我不由地想起《沙家浜》里那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阿慶嫂唱得幾句臺詞，“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人一走茶就涼……”不由地笑了……

　　“能和蔚華一起吃宵夜，還是很開心的，以后多多指教?！?/p>

　　“指教談不上，有機會我們也許能一起合作干一些事。”

　　和鄒洋分別后，我精疲力盡地拖著沉重的雙腿向公寓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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