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
油燈的光微弱如豆,但對于黑夜同樣存在撕裂、捅漏的威懾。同樣演繹著許多的故事。朱門里有掌燈、封燈;柴門中有洞房十照、赴陰十明;佛門中有長明燈……。我們華夏還有盛大元霄燈會等。至今,有的隨主人油枯燈盡,永遠被封,有的也被各種能源燈所替代。我無力挑撥歷史的燈芯,照視燧人氏的取火動機,也無法瞻仰環宇的光明,只能撥弄心中那盞油燈的小穗,徜徉在忽明忽暗的那一段旅程上。
我自小就喜歡在夜里活動,當時只知道晚上的玩耍更加自由,可以隨地小便,可以用怪聲亂叫。于是,對一盞能提著走弄串巷玻璃罐頭燈比得一件新衣服更加神往。但在我家想尋得那樣的罐頭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明白這罐頭瓶來的代價不小,大都要用臥床的傷病才能獲得。
為了得到這樣一個罐頭瓶,我發動了許多小伙伴,四處尋找。后因一個伙伴竟手伸父親口袋掏了錢,想買一瓶罐頭被捉獲,狀告我母親,母親才為我走家串戶乞得一個罐頭瓶。我看母親不太輕松的神情,如獲至寶的感覺也不見了,只是低頭,在小溪邊抓一束草把它刷洗的剔透光亮,我又剪來一支用過的牙膏頂,一截鐵線,一盞能提著走家串戶的油燈被我制造出來了。是夜就跟隨夜校叔叔、阿姨到掃盲班聽課,我一會兒看看教室里的燈,一會兒看看老師的板書,覺得這晚上的課比我白天的課更有趣,雖說學的只是:“頭、口、手”等常用字,但叔叔、阿姨那歪歪扭扭的書寫,那帶生硬方言的普通話,讓我覺得他們不比我大多少,我的油燈和他們燈一樣亮,射出的光暈都差不多大。
后來,我發現燈不僅僅點在夜里,有時也點在白天,但這一般不是“孤燈一盞”,往往兩盞一并點著。記得一次是村里祭祀時,因一陣風把那兩盞油燈吹滅了,我們小伙伴不約而同說“燈吹了,燈吹了”,只見幾位爺輩的老者怒目瞪著,我們被這莫明一瞪,不敢言語。直到一天在家里祭年時,奶奶叫我用手捏燈芯把燈火采了,才知燈不能用吹,只能用采,吹了燈就意味死了,才知那天我們犯了大禁忌。后來我知道這禁忌的矛盾,我看到死者的棺木旁也總點著兩盞燈,出葬了還用火把引路,最后燈還隨墓封好。這方式若是除卻哭喪,就如同喬遷新居的儀式。大概從生到死也只是一種遷居。
我上了中學后的日程里,一頭挑著自制的罐頭燈,一頭挑著冰心老人的小桔燈,溯源拾遺,看到了吳敬梓《儒林外史》中的守財奴,燈火闌珊下的伊人,紅袖添香中的青燈黃卷,江楓漁火中的不眠人……一代代“把酒回燈”,一場場開宴。今天又啜林大悲的《蓮花香片》中的茶味禪味,更覺燈味。常常仰慕:“清唳數聲松下鶴,寒光一點竹間燈。中霄入定跏趺坐,女喚妻呼多不應”的白居士,仰慕“青燈一點映窗紗,好讀《楞嚴》莫憶家”的父教。
今回首,我與“誰家見月能閑坐,何處聞燈不看來”因薄緣淺;對山村里“三角燈、氣燈”等輝煌,我不想親近。只能一人孤燈對影,仿佛進入孟浩然的“一燈如悟道,為照客心迷”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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