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邂逅

　　初雪放晴，教堂的鐘聲來來回回地徘徊在通向雪江的石頭路。路兩旁的陽臺、露臺、圓頂、尖頂被雪團團覆蓋，在陽光下熠熠閃出迷人的光線。街上路人行色匆匆，佟雅背著白色的琴箱，書包斜跨在肩上，出了琴行！琴行屋脊下的留下的小冰錐里面有個小小的她，好像鼻煙壺里的小磁人。她輕輕地合上門，轉過身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深陷下去，眼圈有些發黑！她轉頭望著教堂出了會神，然后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等她睜開了眼睛，眼睛中的憂愁被一層現實的雪世界蓋住了似的，突然有了精氣神。

　　她背著琴一直沿著雪街前行，她的氣息形成的扇狀的迷霧籠罩在她周圍，她不緊不慢，好像向在向前走，但是又很遲疑到底往哪去！踩在腳下的新雪咯吱吱的發出疑惑的發問，兩邊壓著各式的小雪堆的楓樹枝椏向前延展，好像要擁抱她，這些都無法吸引她的注意，她眼睛好像一直盯著前方的某個地方，沿著筆直的路前方是一座群體的雕塑。那是一座紀念這個城市曾經為滔滔洪水的抗爭的人們的群雕！少女的眼神似乎在遠眺著它，隨著她越來越走近，我們看出她的眼神并沒有聚焦具象。她好像盯著那雕塑，又似乎不是！她繞過了雕塑，來到了雕塑前方的雪江！

　　這時的江面已經表面上已全部結冰!雪江北岸幾株俊朗挺拔的白樺樹擎著雪，幾只黑鴉斑斑點點地棲息在枝頭！幾條江船停泊在江的南岸，有的已經被寒冰緊緊抓牢！遠方的江上的俱樂部在新雪的擁托下俏皮地向江里延展著！

　　她站在江堤之上的石柱護欄旁！她看著江面靜靜地想著心事！她柔弱的雙肩背著大大的琴箱和書包仿佛都快支撐不住了！她慢慢地捧起從石柱上的最上面的新雪！她先用嘴唇點了點，那雪沾到她的唇融化了些，在她的捧在手中的雪上出現了一個小小圓坑并向兩邊融去！她看了看雪，臉上的蒼白好像隨著雪也化去了一些！她一口氣把雪放進口中！

　　“新雪很涼！會冰到你的！”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轉過頭，兩人四目相對，她看到一個皮膚黝黑、個子高高的男生站在她的身邊！她好像才從剛才的思緒中緩過神來。她抬頭向他研讀般的望去，修長挺俊的鼻子，又瘦又方的臉龐，眉毛向兩鬢斜挑著，眼睛方方的好像盛滿音符的江水！迷離中她的思緒好像恍如隔世。

　　“怎么不去上學？”他有些擔心又有些詫異！他看到這個少女一直盯著江面，她的面容冷峻而孤傲，但無論如何這是一張動人的憂慮的少女的臉。

　　她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

　　“今天不想去了！”她的聲音。

　　“想逃學？”他的聲音很渾厚！聽到這樣的聲音使她想起琴聲，又想起了平時燙衣服的熨斗！這聲音真像是心靈的熨斗！她暗暗想著！

　　“嗯！”她默默地點了點頭，想到自己家的熨斗她暗自笑了！

　　“逃去哪里？”

　　她看到他也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他好奇又挑釁式的問道！

　　她搖搖頭，聳聳肩！

　　“那你去哪里呢？”她看他背著畫板！

　　“我啊！去江北！”

　　“做什么？”她看到陽光照在他的額頭，他真陽光！好像一切都無所畏懼！

　　“幫我的老師照看下他的畫室！”

　　“畫室？”

　　“是！”

　　“他教你畫畫？”

　　“是的！”

　　“那他的家里一定有你畫的畫吧？”

　　“有他的也有我的，很多！”

　　“能帶我去嗎？”佟雅的語氣天真起來！

　　“嗯……”他沒馬上回答，伸手也抓起一把雪，放在嘴里！故意鼓起腮幫，大嚼起來。“嗯嗯，真的好吃！”

　　少女看到他這樣，“撲哧”一聲笑了！

　　“要我說！”他頓了頓，試探式的謹慎地說！“你還是上學去的好！”

　　“不差這一天吧！”她還是堅持著！“這是我第一次逃學呀，以前沒有過！”她低著頭忖度著說。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啊，養成逃學的習慣可不行！”他開始嚴肅起來！

　　“今天我真的聽不進去了！干嘛偏要遵循那種形式呢？而且我一直學習很好的！”少女的聲音透露出點點滴滴的依賴和哀求！說到學習，她的臉稍稍往上揚著，臉上露出了自信的表情！

　　“不上學總要有原因吧！”

　　“那你帶我去看你的畫，我就告訴你我今天不想上學的原因！”

　　男青年被她逗笑了！

　　他無奈地笑了！“那兒比這里冷得多！”他想嚇住她！

　　“我穿的厚啊，我不怕！”她指了指身上的白色羽絨服又拍了拍自己的白色毛織帽！

　　“還要走好長的一段路！有雪路也有冰路！”

　　“我的鞋是雪地鞋！”她俏皮地抬起雙腳跳了一跳！“一般不會摔倒的！”她跳起來的時候，后面的琴箱和書包使勁地往下墜著她，她沒怎么跳起來！

　　他看了她的樣子暗暗笑了！

　　“雪江還沒有完全凍好！可能還有些地方冰面之下是流冰，如果掉下去……”

　　“不會啊！我每天上學都沿江走好長一段路，看到好多人已經在穿越江面了！”

　　他沒辦法似的搖搖頭。

　　“到那里可沒吃的！餓了可不許哭鼻子啊！”他又嚴肅起來！

　　“我不會呀！看看我的琴！”她轉過身來背向他，“我經常拉它廢寢忘食呢！”

　　“那杳無人煙！有點恐怖！”他的臉頃刻間更嚴肅了！

　　“有你嘛！”剛才吃的雪有些小雪珠還掛在她的臉上，讓她有點癢似地。她用手套背抹了一下臉！不想手背上也有些雪，臉上出現了幾道小雪痕！

　　他禁不住笑了！

　　“可以走了吧？大畫家！”她迫不及待，躍躍欲試！

　　“可以走！但是有個條件！”

　　“天呀！還有條件啊？”她抗議著！

　　“是啊，答應了我們就馬上走！”

　　“說吧！”她認真地盯著他！心里打著鼓，生怕他提出什么要求，自己無法開始一天的冒險之旅！

　　“琴盒和書包，我來替你背！”他盯著江面，沒有看她聲音卻斬釘截鐵！

　　“噢！”她一愣，原來就是這個條件！

　　“路太遠了！怎么樣？”他轉過身來俯視著她！

　　她的心好像被頃刻間來自他的暖陽充斥著，又像被人觸動了最底層的心靈孤島，她站在那兒思緒頃刻間飄忽得很遠！她飄忽記得一個中年男人背著琴箱拉著小女孩的手默默沿著雪江走著！那是她和父親，那個安靜的嚴厲的有力量的父親，她一直認為他是她的擎天柱，雖然他不太愿意講話，只要呆在那里就好了，可是現在連這個擎天柱也要動搖了！未來她還能有誰可以依靠呢？想到這里，她隨著初雪化去的憂愁又襲上心頭！她抿著嘴，眼睛里現出迷茫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