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說清荒漠江南究竟是個什么模樣的地方,暫且僅從這個名字出發去想象一下,大約就是茫茫大漠里一汪有幾條寂寞小河穿去穿來的綠洲,很多人住著,很多人來來往往著,荒漠江南就應該是個這樣的地方,不管它的真面目到底是不是人們想象的模樣,反正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地方,實在耐不住好奇,親身去看一看也便知曉答案。
這里是一個荒涼的小城鎮,整日沉醉在淡淡朦朧的風沙之中,沒有很多人,只有很多過客——實在是天晚了才會在這留宿的人。這一個荒涼的城鎮只有一間叫做敁棣的客棧,但它從不收留過客;這一間客棧只賣酒,只賣一種叫做蝶醉的酒,一種味道單純如水,卻烈性十足的酒。
獨孤淤柚倚著自家的柜臺,喝著她的蝶醉,她望著門外的風塵,喃喃自語:“十五年了。”
獨孤淤柚自飄渺蜀山上下來,也不像其他那些下了山的人一般開山立派,而是獨自漂泊,如同她的名字一般高傲。她有一把劍,她母親留給她的一把劍,母親用時取了個名字叫天下,而到了她手里,便以母親日后在傳說中的尊稱世神命名,這是一把笨重拙鈍的劍,不像一個高手會用的劍。那一年,她在大漠中迷了方向,誤入這個小城鎮,再也不曾離開,反正從未在江湖上顯過身影,也便在江湖上輕而易舉的隱去了蹤影。
獨孤淤柚為了一個承諾,虛度了十五年。
今天正是除夕,獨孤淤柚也懶得關門過年,她只有自己和這把劍,年復一年的陪伴。
來了個女子。她拿著把很漂亮的劍,蝶醉二字小小的嵌在劍柄,就像兩只微弱的蝴蝶。她站在門口,風不斷的揚著她那襲本就飄渺的白衣,她輕聲問道:“這里還賣蝶醉嗎?”
獨孤淤柚如酒醉初醒,一語驚醒了這個醉了十五年的夢中人。在此夢醒時分,她幽幽的說:“不賣了。”她撒了謊,源于直覺里的嫉妒心。
“可我聞見了蝶醉的味道。”這個莫名的女子走進店里,坐在離獨孤淤柚最近的位置,把劍擺在桌上。
“呵,一把華而不實的劍。”
獨孤淤柚出手了,十五年,她的身手一點不減,如同一曲暗藏銳氣的舞。她一躍坐到柜臺上,裙擺一揚,像是一陣卷去雨后殘云的清風,掠過莫名女子的雙眸,蕩開一點漣漪,魅影傾側,帶走桌上的劍,那女子本能的伸手去奪,只見獨孤淤柚又是一躍,裙擺順勢綻開成一朵盛夏蓮花,落在了對面的桌上。劍鞘一褪,好一把晶瑩剔透,小家碧玉的蝶醉。劍鋒直指座上女子,毫無殺氣劍氣的劍。
“你的劍,恐怕是從未見過血的吧?”
“這不是我的劍。”
“是他的劍,他走時就帶的這把劍,他唯一的劍。”獨孤淤柚將劍收回鞘中。
“他死了,你的仇家殺的。”
“他死了,也輪不到你來告訴我吧?”
“師妹,你我明明第一眼就認出了彼此,何必繼續做戲呢?”
“祝師姐,他的酒也許是為你釀的,他的心卻不一定為你停留著。”
獨孤淤柚又醉進往日,悠悠走下桌子,把劍丟到她面前,悠悠走上樓去。
同是飄渺蜀山上下來的祝濯纓依舊坐在那個位置,她知道獨孤淤柚會下來的。
果真,她下來了,手上拿著她的世神劍。“知道這是什么嗎?”
“你的劍。”
“把它和你那把劍一起葬了。”獨孤淤柚把劍擺在桌上的蝶醉旁。
祝濯纓帶走了兩把劍。回來,只見獨孤淤柚舉酒豪飲。一口未盡,她在酒缸與拂袖的縫隙間看見了祝濯纓。
“你來為了什么?我知道劍還在你身上。拔劍啊!出劍啊!出劍,我要你出劍!我要你出劍,聽見沒?”
“師妹,你醉了,你瘋了。”
“哈哈哈哈哈,我守他一句話十五年,到頭不過一場空。”
獨孤淤柚仰天長笑,將酒從頭上淋下,順著她三千烏絲蔓延流淌,酒氣芳香滲透她里外的衣物,冰涼沁入她久閉的心扉,洗凈她一臉一生的浮塵,混淆冷卻臉上的熱淚。她想醉,卻醉不了。
“獨孤淤柚你當真是醉了。”
“出來吧!”
“什么?”
祝濯纓語音尚在客棧大廳里回旋,一名刀客便破門而入,獨孤淤柚將酒缸一擲,擋了這蠻橫的一刀。刀客轉身再殺來,獨孤淤柚借力一掌,向后退去,又避過這一擊。刀客反身再來,獨孤淤柚發梢一動,烈酒迷了刀客的眼,她順手提起一缸酒,砸破了刀客的頭。此方尚且罷休,那邊又破窗而入兩個刀客,獨孤淤柚氣動便身動,沒有看清她的身法動作有多快,只知道一陣疾風強襲,獨孤淤柚兩掌便取了這兩名刀還未砍下的刀客性命,若是她母親在世,只怕這功夫更是厲害。
“你也練了小指禪?”
“這就是你口中復仇的人?這種功夫也可以殺他?”
“這只是其中之一。”
“對,只是你路上雇來的刀客死士之一。你長得和祝濯纓的確有幾分相似,但你不是,替代品始終是替代品,臉長得像又怎樣?你連她十分之一都不如。她心比天高,決不會讓人用劍指著,也不會讓人奪了劍,怎么可能是你這樣一副嬌柔懦弱的模樣?”
“原來你早就識破我。”
“這太容易了,真的祝濯纓早死了。”
“我有劍,你沒劍,他有劍,你贏不了的。”
“出來吧!你一直在樓上,從假祝濯纓出現那一刻。”
沒有人從樓上下來,事實上,很安靜,安靜得令人恐懼窒息迷亂。獨孤淤柚知道他要出殺招了,仔細聆聽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門口的祝濯纓耐不住性子,率先拔劍,她雙手衣袖一掀,世神蝶醉皆露鋒芒,雙手持劍刺來,獨孤淤柚一腳踩下假祝濯纓左手的世神,一手奪去她右手的蝶醉。
“現在,我要用他的劍。”
“你出來啊!你不是說要為我姐姐報仇嗎?現在怎么一點聲響都沒了。”
“你不用再裝,故作聲勢來恐嚇我,我說他在樓上,只是為了讓你壓不住殺氣逼你出手讓我奪劍,他不會和你一起來的。”
“你錯了,獨孤淤柚。”
一個男子緩緩從樓上走下,手中握著已出鞘的劍,獨孤淤柚一驚,一劍刺去,仿佛一條受了威脅的毒蛇,兇猛的張揚自己的毒牙。男子使劍很用力,一劍截了她的猛勢。獨孤淤柚棄劍,腳蹬男子的劍,退回樓下,樓下假祝濯纓手持匕首,向獨孤淤柚迎去。
“我知道自己功夫不如你,我也不顧明刀還是暗箭,能殺你就夠了。”
獨孤淤柚雙手合劍,向后一擊,世神好似強弩之箭,將假祝濯纓擊倒,一涌鮮血染紅劍刃。男子從上而來,勢如洪水猛獸,獨孤淤柚手無寸鐵,只能暫且向一旁避去,一旋身一躍上了樓,拾起蝶醉,男子一同跟上,獨孤淤柚回首一劈,力道不如,只得向上一個翻身,落到樓下桌上,又取得世神。男子一劍下樓,獨孤淤柚再上樓,上下空中兵刃交接,男子空中施不出多少力,獨孤淤柚的巧勁平了這一回合。獨孤淤柚將蝶醉擲出,男子飛身一回旋,將劍踢回,一腳借力蹬桌,尾隨蝶醉,刺向獨孤淤柚。獨孤淤柚自有贏他的勝算在心中。輕輕側身,接過蝶醉,握出五指鮮血,卻是反手一擊,擋了他這一攻,另一手的世神刺進他身體,又送了他一掌。
“蘇天夏,我就將世神劍就送了你,算我還了你妻子的命。我等過你,我愛過你,但我想,我也只能到今日為止了,我和你本來是一段緣分,后來成了一場恩怨,說來都是造化,念想已經斷了,藕斷絲也不再連,留不得這枯荷再聽幾年秋雨苦澀了。”
獨孤淤柚走到祝濯纓妹妹身前,細細看了她的臉龐,又努力回想已經模糊不清的腦中祝濯纓的印象,微微搖了搖頭。“你姐姐是我殺的,她死的很公平,技術一籌,棋差一招,本就是死路了,她有散劍訣,我有的更多,她有蘇天夏,她就算死,也已經生下他們的孩子,我記得祝濯纓生的是兩兄弟,我勸你抱走一個去,北云霄盟與云霄盟心法相生相克,難以同時鉆研,愿這一人能傳承了我北云霄盟的散劍訣,另一人能傳承了那蘇天夏云霄盟的那派劍法,更可有朝一日獨創絕技,留芳武林。我也將回到江湖開山立派,做一派之祖,一代宗師,獨創武功,一一克制你們這些飄渺蜀山上下來的功夫,你若不能原汁原味的保住山上流傳下來的東西,那我門下的武功便會破掉你這變了味的功夫,我的弟子便會世世代代讓你蘇家黯淡無光。”
獨孤淤柚將兩把劍留下,消失在紅塵之中,遠處正是炮竹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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