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滴血的幻覺

　　迪昂頭一次感覺到回家的這段樓梯是如此得漫長，雖然剛剛喝完麗莎的熱咖啡，但是已經凍透的身體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出回應。

　　來到樓梯的拐角處，迪昂發現了一件奇怪的東西，雖然上百次地從這里經過，但是他非常肯定這是第一次看見，于是迪昂湊近了一些，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哈，只是一對假眼睫毛，就是女人經常會粘在眼皮上，讓自己的眼睛看起來更大，更漂亮的那種東西。肯定不是拉麗薩的，因為拉麗薩的美貌根本不需要用這些虛假的東西來妝扮，而且她也從來不會把心思花在這上面。那很有可能就是安娜的了，畢竟在這幢建筑物里，迪昂還沒有見過第三位年輕女性，也許這正是安娜某次經意或不經意的頑皮行為吧。

　　就在迪昂準備繼續旅程的時候，不知是眼花還是錯覺，本來死死粘在那里的眼睫毛突然動了一下，猛地睜開，射出一道攝人心魄的寒光，充滿著詭異與陰森，直勾勾地盯著迪昂，即使意識再模糊的人也會被這雙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眼睛所驚醒。迪昂頓感全身汗毛倒豎，身體得寒冷此時已經被內心得恐懼所取代，一屁股蹲倒在樓梯上，倒退了幾下，拔起雙腿，跌跌撞撞沖回家，幻想著緊閉的大門能阻隔外界的一切。

　　聽見迪昂進門的聲音，拉麗薩從廚房跑了出來，身上系著圍裙，手上舉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滿臉堆著笑容，用尖銳而又刺耳的聲音喊著：“親愛的，你終于回來了。”而那笑容卻如此得虛假，就好像是屠夫在屠宰牲畜前慣用的那種，扭曲得令人毛骨悚然。驚魂未定的迪昂奪門而逃，使用耗盡生命的力氣狂奔，消失在一片茫然與蹊蹺之中。

　　當迪昂再次回復意識的時候，自己正坐在“向日葵”里，渾身哆嗦著，就像剛從冰窟窿里撈上來一樣。面前是一杯熱氣騰騰、芳味撲鼻的咖啡，對面則坐著那個一向喜歡欺負自己，此時卻非常擔心的艾爾。

　　“嘿——嘿——迪昂，你沒事吧，你怎么了，到底發生了什么？”看到迪昂在望著自己，一直擔心的艾爾才稍稍平靜了下來。“剛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發瘋一般沖了進來，可把我們都嚇壞了。”

　　迪昂沒有說話，而是雙手捧起咖啡，喝上一口，一股暖暖地感覺流遍全身，稍微舒服了一些。“沒有，什么都沒發生，只是我又產生了幻覺。”

　　“什么樣的幻覺？”

　　迪昂遲疑了一下，又喝上一口，說道：“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忘了也好，看你剛才的樣子肯定也不會是什么好事。已經很久沒產生幻覺了吧，怎么突然又發作了呢，看來應該再去醫院檢查一下。對了，我有個同學的父親是腦科專家，等我約一下，看他能有什么好的建議。”神經一向比較大條的艾爾并沒有看出迪昂在對自己隱瞞什么，她得坦率與關心反而讓迪昂感覺有些過意不去。

　　“沒事，不用了，只是偶然一次而已，不用大驚小怪的。也許是我今天太累的緣故吧，休息一下就好了。”

　　“恩恩，也有可能，誰叫某人非要享受什么自行車送餐的快感呢，尤其是在這種涼爽無比的天氣里。”剛剛還一本正經的艾爾突然話鋒一轉，將矛頭指向了迪昂，著實有些讓人哭笑不得。

　　無論什么樣的人，即使你心情如何得不好，只要碰到艾爾這樣漂亮、可愛而又超級樂天的姑娘，相信都會忘掉煩惱，被她那令人討厭的諷刺與挖苦所吸引。然而就在迪昂陶醉于這一份輕松的時候，拉麗薩從門外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親愛的，你沒事吧，剛才真是嚇壞我了，真高興看到你一切都好。”氣喘吁吁的拉麗薩跑到身前，用手不住地撫摸著迪昂的額頭，就像一位受到驚嚇的母親，充滿著無限的愛意與撫慰。

　　剛見到拉麗薩的時候，迪昂心中還不禁抽搐了一下，但是看到她那凌亂的秀發和已經凍得發紫的嘴唇，一股心酸與不忍襲上心頭。

　　“對不起，親愛的，嚇到你了，我沒事，就是產生了幻覺，喝了麗莎的咖啡，已經好多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怎么穿著圍裙就跑出來了，難道是準備幫湯姆做晚餐么？”迪昂嘴上雖然是在開玩笑，但是心里卻無比得傷痛，因為自己的病卻讓心愛的女人承受肉體與精神上地折磨，迪昂無法用語言表達內心的情感，只能將拉麗薩緊緊地擁在懷里，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這個脆弱的女人。

　　“好吧，既然已經來了，那我只好留在這里幫湯姆了，你回家準備好晚飯，就當做是對你的懲罰嘍。”拉麗薩也不甘示弱，雖然在享受著迪昂的擁抱，嘴上還是照樣撈得不少便宜。

　　雖然這么說，但是兩人并沒有彼此分開，仍然依偎在一起，休息片刻，等拉麗薩暖和過來，迪昂將身上的外套為拉麗薩披上，兩人相擁著離開了向日葵，回到了自己溫暖的小屋。

　　夜，就這樣悄悄地過去了，不帶有一絲痕跡，為所有入眠的人送上一份無聲無息的寧靜。

　　清晨，卻往往在一陣陣喧鬧中到來，尤其是迪昂的家，自從拉麗薩來了，每天都會在陽臺上撒些面包屑，引來四處的小鳥，這一天也不例外，又是一陣嘰嘰喳喳聲拖起慵懶的迪昂。

　　揉揉朦朧的睡眼，看看身邊的拉麗薩。“上帝為何如此眷顧我？竟然將天使賜予了我。”迪昂不止一次地這樣問過自己。今天，迪昂打算表現一下，親自下廚準備一頓豐盛的早餐，去誘惑一下那只還在床上熟睡的小綿羊。

　　來到衛生間，先洗刷一下是必須的，迪昂含了口水，在嘴巴里咕嚕了幾圈，發現水吐不出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為他的嘴無法張開，就好像有人在用很大的力量擠壓他的下顎，迪昂掙扎著，用盡了力氣想將嘴巴扒開，拼命地撕扯著臉部，但是不行。他想呼救，卻只能發出渾濁的“嗚嗚”聲。那股無形的力量越來越大，一陣陣撕心肺裂得疼痛由牙根傳來，刺激著迪昂大腦中每一根痛覺神經。

　　“咔嚓咔嚓……”迪昂清楚地聽見牙齒碎裂的聲音，一聲、兩聲、三聲、越來越多……帶有咸味的血水頓時充滿了口腔，不停地從鼻子里冒出，里面還夾雜著已經變成碎片的牙齒。突然，下顎斷裂的巨大聲音幾乎刺穿了迪昂的鼓膜，嘔吐、惡心、各種污穢的混雜物由嘴中噴出……

　　“啊——”迪昂猛地坐了起來，迅速地摸摸臉部，又使勁地咬咬牙，確認只是虛驚一場后，安定了，噩夢總比幻覺來得好吧。既然已經夢醒了，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但是就當迪昂躺下準備稍微休息的時候，一股血腥味卻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拉麗薩僵硬地躺在那里，四肢呈現著一種極其奇怪的姿勢，只有經歷過非常痛苦得掙扎后才會留下的樣子。到處都是已經干凝的血水，里面還有很多看不出是什么的白色碎片。下顎已經粉碎，向外無力地翻著，嘴里灌滿了暗紅色的血液，上面也漂著一些白色碎片。臉被抓的稀爛，已經看不出模樣，每一道抓痕下都能看見混著血肉的頭骨。雙眼驚恐地瞪著，似乎無法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充滿著恐懼與無助。

　　很顯然拉麗薩已經死了很久，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剛才的夢境并不僅僅是夢，夢中無形的殺手難道就是自己？是自己在無法自控的幻覺狀態下親手殺死了身邊的拉麗薩？迪昂不知所措，大腦已經進入了停頓狀態，像個瘋子一樣坐立不安，懊惱、恐懼、焦慮……所有負面地沖擊徹底淹沒了迪昂。

　　“迪昂——迪昂——快開門，是我，艾爾。”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和艾爾清脆的嗓音將慌亂的迪昂暫時拉回了現實，反而讓迪昂更加手腳無措。

　　怎么辦？怎么辦？艾爾就在門外，我到底該怎么辦？開門么？如果艾爾看到了怎么辦？她會嚇壞的。我殺死了拉麗薩，我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我究竟是個惡棍還是從地獄中逃脫的魔鬼？我會不會一樣傷害艾爾呢？

　　“趕緊開門啊，你不會還沒起吧，快點啊，我是給你送早飯來的，外面很冷餒。”

　　送早飯？艾爾為什么會無端端地給我送早飯？迪昂分不清現在自己是處于幻覺還是現實中，但他還是迅速冷靜了下來，因為慌張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迪昂洗了洗臉，整理了一下頭發，讓自己看上去像是剛剛洗刷完畢的樣子，將臥室的門關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扇薄木板。

　　“你怎么才開門啊！凍死我了。”門剛開，艾爾就跺著腳竄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個食盒，隨手往迪昂懷里一塞。“你睡得還真死啊，我都快喊破嗓子了。拉麗薩給你做的早飯，我走了哈。”艾爾說完就準備走。

　　“拉麗薩？給我做的？”迪昂詫異地看著手中的食盒，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是啊，要不你以為我為什么給你送來。”

　　“拉麗薩？在向日葵？”

　　“對啊，你沒事吧，怎么好像挺累的樣子？”

　　“呵呵，沒有，我說怎么起來沒看到她呢。”

　　“今天一早，我爸感覺有些不舒服，就打電話叫拉麗薩過去幫下忙。她說沒時間給你做早飯了，所以我就給你送過來了。”

　　“哦，這樣啊，謝謝了。”

　　“不用，那沒事我走了啊。”艾爾走了，就剩下迪昂一個人木愣愣地站在那里。

　　既然拉麗薩現在在向日葵，那么床上的女人又是誰？迪昂來不及多想，快速沖進臥室，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染血的床單消失了，僵硬的尸體也消失了，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就像平日的清晨。

　　幻覺，又是幻覺，迪昂終于分清楚什么是現實，什么又是幻覺，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問題得嚴重性，嚴重到幻覺已經開始連續發生，并且極其血腥與恐怖、難以承受。不得已，迪昂只能選擇再次走進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