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

　　李逸讀到這里眼前也一陣子的模糊。許是因為感動，又或許是因為內心小小的觸動。

　　陳怡筆下的悲涼令李逸木訥住了。他握著手稿癱坐了下來，生惹得老舊的椅子“咯吱”作響。李逸擱下寫滿凄美文字的泛黃的手稿，他徜徉，他彷徨了。

　　《怵》的手稿怎么會在這里？難道當初她還留了一份？

　　李逸心里不斷地問自己。

　　結局呢？結局在哪里？

　　想到這個，李逸迅速站了起來，慌亂地在堆滿書籍的桌案上翻找起《怵》的下半部分。落滿灰塵的桌案上登時嗆起令人窒息的塵埃。

　　我怎么沒有想到呢？她有手書的習慣。失蹤前她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不該只有電腦里那殘缺不全的小說文檔。余下的部分一定在這里。在哪里呢？

　　李逸心中告訴自己，視線仔細地掃視了一遍又一遍。

　　《怵》并不屬于李逸？

　　這部小說的真正主人是失蹤了的陳怡！

　　原來，一年前是李逸在陳怡失蹤之后從她的電腦里將小說高價賣個了出版方。只是李逸他得到的《怵》殘缺不全，到了高潮部分就沒有了結局。李逸曾多次去陳怡宿舍尋找，可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沒有？！難道真沒有了？當時她沒有寫完？

　　李逸灰心失意，挑起的興奮瞬間冷卻了。

　　時間無聲無息地溜走了，夜也漸漸深了。外面刮起了大風，似乎是要下雨的緣故。涼風吹進屋子里來，掀動門簾不安份地亂響。搖擺的白熾燈伴著與燈罩碰擊的聲音，不停地搖晃在李逸的頭頂，忽明忽暗。

　　李逸頓時有種涼透了脊梁骨的感覺，他掏出了手機給不見人影的念柔撥起了電話。

　　電話通了。

　　屋內隱隱約約傳來手機的震動。

　　震動離他如此的接近，就在咫尺之遙，是在從陳怡以前睡的床底下傳出來的。李逸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木頭人也似的繃緊了每一處的神經，兩顆眼睛死死地盯著床底。

　　他指間掛斷了電話。

　　震動也跟著停住了。

　　這一刻，李逸幾乎可以肯定床下震動的就是念柔的手機。

　　念柔的手機怎么會在床底下呢？

　　李逸感到匪夷所思，揮之不去的恐懼再次朝他襲來。虧心的他心里有些發虛，哆嗦的身體一步一步向那張床挪近了步子。

　　李逸實在難以想象接下來他會見到什么樣的畫面。

　　惡作劇？不，他覺得不可能。大晚上的，念柔沒理由跑那么遠來這里就是為了要跟他惡作劇。

　　念柔她出事了？是陳怡回來找他算帳來了？

　　李逸算了算日子，離4月24日就剩下兩天了。兩天之后就是陳怡說要回來找他的日子。此時此刻李逸完全癱軟了，他似乎感覺到一股力量正在牽引著自己靠近那張床。

　　李逸僵硬地蹲下身子，閉上了眼睛，猛地掀掉了床單。

　　他極度緊張的腦子里閃過遍體鱗傷的陳怡流著血淚向他飛撲來的畫面。那強烈的感覺就像真實發生了的一樣。一股陰涼撲面而來，李逸發癲似的亂舞。

　　半分鐘，緊閉雙眼的李逸恢復了些理智，他安然無恙。他想象的詭異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難道是念柔？

　　李逸睜開了雙眼，昏黑的床底除了一個古老的朱漆木箱外其它什么也沒有。床下沒有發現念柔的手機。

　　手機會在這個箱子里？

　　面如土色的李逸跪伏在地上，忐忑地拉出了木箱。

　　他認識這個木箱。一年前這個木箱在他的記憶里真實地出現過。印象中陳怡好像告訴他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所以陳怡倍加珍惜，她把它當作生命一樣來愛護。

　　李逸打開了木箱。就在木箱被打開的這一瞬間，里面驟然蹦出了個東西嚇得李逸心驚肉跳。

　　是一只老鼠。

　　李逸撫了撫心口，在陳怡母親留給她的木箱中他發現了念柔的手機。

　　手機怎么會在這兒？李逸覺得不可思議。

　　手機上的未接來電經證實確實是自己剛剛打來的。

　　在一堆散著霉味的雜物里，一封被打開的信吸引了李逸的眼球，是陳怡的筆跡。

　　逸。

　　你終于看到這封信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找到這里來的，但我沒想到你竟然花了這么久才找到了這里。

　　桌上文件袋里的那份手稿你看到了嗎？

　　我真笨，猜你一定是見到了。

　　我知道對于結局渴望的你是最等不得片刻的。想必我的臥室你已然翻了底朝天了吧。

　　你一定很想知道《怵》的結局在哪里？其實，你一直想找的小說最后的部分就在這朱漆木箱的底下壓著。我早就為你寫好了結局，只是一直等你來取。

　　如今小說終于得以問世，一切都遂了你的心愿，我也可以安心地走了。我不想成為你這輩子的負擔。我知道只有我的死才能夠讓你心安。這個冷漠虛假的世界并不屬于我，你也不屬于我。現在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這部小說的作者是誰了。

　　雖然我的一生是那么的短暫，然而它卻短暫并幸福著。茫茫人海之中能夠遇到你，我覺得自己挺幸運的，真的。

　　瘋和尚，圖書館前的偶遇...呵呵...我才知道那天你說了個慌。原來你不是去給你同學送什么卡，也不是忘記帶卡。你是要去演繹一段偶遇的橋段，對不對？

　　誰讓你在我身邊安排了你們宿舍的同學呢。還是那么一個大塊頭，那么容易讓人記住的大塊頭。

　　我不恨你，我一點也不恨你。相反，我很愛你。愛你給我的快樂，愛你給我的幸福光陰。人生總會有盡頭，能夠成全自己心愛的人，我不覺得有什么怨恨。我知道只要逸快樂，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

　　“你這個笨蛋，你怎么這么傻，為什么要做那樣的傻事...”

　　李逸無力地跪倒在地，潸然淚下。他目光呆滯地望著那被他點著了的信，將過往的種種隨著打著卷的火苗一起慢慢化成了灰燼。

　　他愣了半晌，想起了正事。

　　正如陳怡信中所說的，在木箱的底部李逸果真找到了小說《怵》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