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

　　“為什么要幫我墊付醫藥費？你憑什么要在我的病歷卡上簽字？還有，你為什么要模仿童心的筆跡？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蜷坐在病床上聽著電話，憋了一肚子問題的他剎不住地質問著對方。

　　電話那頭異常的安靜，幾乎聽不到一絲絲的聲音。他耐住性子在等對方開口回答。他也不說話，就這樣干冷冷地任由電話接通著。

　　約莫過了五分鐘。

　　那頭開了口說了話，“術，你好些了嗎？”

　　術？孫倩是不會這樣叫自己的。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才這么叫自己。電話里的這個人是孫倩嗎？這個說著孫倩口音的人是誰？他開始有些狐疑。

　　他又確認了一下手機所撥出的號碼。沒錯，號碼就是孫倩的。

　　“別這樣叫我，其實我跟你并不是太熟。”他說得有些絕情。

　　“可是那晚我們已經...”

　　他連忙打住了孫倩的話，“別提那晚，我跟你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什么都沒有。”

　　“有必要這么恨我嗎？我知道童心的死我有脫不了的干系，她出事前的晚上我是去找過她。可是，可是我喜歡你，我喜歡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名利錢，這些東西只有我能給你。她呢，她什么都沒有，什么都給不了你。”

　　“夠了，別再說了。”

　　他咆哮，他怒吼。

　　過了一會，他冷卻了忿忿的心情繼續說道：“你給我墊的醫藥費我會一分不少的還給你。雖然我現在沒有那么多錢。但是你放心，我公孫術人窮人品可不窮，說還就一定會還。我不想欠你什么，半分半毫都不想欠你。”

　　短暫的沉悶，孫倩的話語顯得心灰意冷，“不管怎樣，你安好就已經足夠了。你想跟我劃清界限，跟我算得一清二楚，我只能依你。那三萬塊的醫藥費就當是出版所得的一部分報酬吧。這是你應得的部分，所以你沒有欠我什么。”

　　他掛斷了電話。他悔恨自己不該當初，一對融合有痛恨與絕望眼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本破書。

　　忽然，他發了瘋似的將書撕了個粉碎，嘴里急喘著氣。腦子也不聽使喚地想起了他與孫倩的第一次相識。

　　那天。

　　那天好像是個陰雨天。

　　雨下了好幾天的倒霉天氣。

　　陰霾籠罩的天空一直飄著淅瀝小雨。春雨永遠都是這么下得讓人心生煩意。永遠都是這么下得欲罷不能且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盡頭。

　　他漫步于細雨中，任由雨水的洗禮，衣服已然濕透。他與童心鬧了一些不愉快，他也不知道她為何會不愉快。她不動聲色地就不見了，跟自己玩起了失蹤。他跑了出來降降火。他實在搞不明白童心為什么會這樣，不就是他的手機停了機嘛。

　　“手機停機了就跟我玩失蹤呀？至于這個樣子啊？”他心里憋屈，自言自語起來。

　　晃晃悠悠，不經意間路過一個路邊的書報亭，他駐足躑躅不前了。他想去充話費，因為他擔心童心找不到他。

　　他還是跟書報亭老板要了一張手機充值卡。老板熱情地在雜貨堆里翻到了一張充值卡遞給了他。

　　他付了錢走在路邊人行道上撥弄著手機。剛充了值，他立馬就收到了一條信息。本以為是電信公司發來的充值信息，可不想竟是童心發來的信息。

　　“手機復機了吧。”

　　“咦？你怎么知道我手機剛復機了？真夠及時的呀，難道你會算的？”他嘀咕。

　　“別嘀咕了，我就是會算的。”

　　難道她在跟蹤自己？看我不把你找出來。

　　他閉上嘴，在朦朧的水霧中尋找童心的蹤跡。四下里尋找未得，他繼續讀起了信息。

　　“別找了，你是找不到我的。看你下次還敢停機不，不然你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我了。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很認真的在跟你說。如果，如果你想一輩子都跟我在一起，你就不要讓這手機停機。不然...”

　　他微微一笑。

　　他明白孤單對于一個孤兒意味著什么。雖然他們從不缺少孤單，但他們最為害怕的卻依舊是孤單。童心跟他一樣，過去習以為常的孤單現在卻再也承受不起了。因為對于他們彼此他們不再是一個人。他明白，童心這是離不開他。他更懂得，自己也一樣離不開童心。

　　你可以說他們是因為寂寞才走在一起的。但你也要知道他們也是因為愛才擺脫了寂寞，使兩顆孤零的心牢牢拴在了一起，而這根繩子就是叫作“愛”的東西。

　　這時一輛轎車突然靠邊急剎車。

　　一陣刺耳的滑行聲。

　　滑行的汽車濺起路邊淺汪里的水，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朝不動的汽車走了過去。他敲了幾下玻璃窗，不見動靜，于是伸頭朝車內瞅了瞅。

　　一個女人伏在了方向盤上。

　　以為出了事故的他連續敲著窗戶。焦急，焦急得都快要報警了。

　　車子的窗戶被搖了下來。哭得花容失色的漂亮女人伸出了手，手中遞來三張百元鈔票。

　　女人依舊伏在汽車方向盤上，哽咽地說：“拿去吧，濺你一身泥水，這些錢權當是補償吧。”

　　“不是，你沒事吧？沒哪里受傷吧？看你紋絲不動老半天了，還以為你出事了呢，可嚇壞我了。”

　　“別在這里假惺惺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不就是想在我身上要點錢嗎？別煩我，拿了錢就趕緊走。”她抖落了下手中的鈔票，又哭了起來。

　　“誰稀罕你那倆錢，要不是以為你出了事故，我才懶得煩你，自己的事還煩不過來呢。下次開車小心，不對自己負責也要為他人負責。”

　　說著，他轉身要走。

　　“你等等...”女人叫住了他。

　　女人擦干眼角的殘淚下了車，賠禮道歉起來，“對...對不起啊。剛才話說的有那么點難聽。實在抱歉，您別往心里去呀。”

　　他瞥了一眼女人，一張憔容寫滿了傷心事，“沒事，誰還沒有個心情不好的時候。”

　　女人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您看這下著雨的，您衣服又被我弄臟了。要不這樣，前面路口右拐有家咖啡店。咖啡店旁邊就是家干洗店。我呢，把您的衣服送去干洗。我們在咖啡店喝點咖啡等衣服，可以不？”

　　“不礙事的，衣服我回去換掉就可以了。”

　　“哎呀，您就別再拒絕我了。給您錢您不要，我已經挺愧疚的了。這樣做起碼能讓我心里好受點。”

　　他答應了女人，陪著她去了那家咖啡店。他們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玻璃櫥窗上的水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隱隱約約，朦朦朧朧。

　　綿綿雨中，馬路對面這時站立一個人。

　　一直盯著滾著水珠的玻璃窗，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