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婚

　　為萬歷選婚的旨意是在萬歷五年正月宣布的。

　　為了這大婚，還鬧了好些矛盾：

　　先是皇太后和皇太妃說為了給萬歷的婚典增加喜慶氣氛，要裝修自己的住宅，萬歷倒沒什么意見，因為反正是用公款，可張居正卻跳了出來堅決反對。張居正說：“三年前兩位皇太后的宮殿才裝修過，如果這次再裝修，恐怕有些不妥。再說前些日子我看到工部的報告，說目前的開銷過大，財政上赤字較大，我看，還是節(jié)約些的好。”搞得兩個皇太后很不開心，在后宮對馮保發(fā)牢騷，說：“張先生又不是不知道，裝修一般來講過了五年就要重新翻修，我們的雖然沒有到五年，但也快差不多了，借這個機會裝修一下有何不可？”張居正也料到這樣會讓兩個太后有意見，所以提前跑到萬歷那里去交換看法。張居正對萬歷分析：從經(jīng)濟角度來講，現(xiàn)在大婚要花很大一筆錢，如果在這些地方不節(jié)約，那么大婚就不可能辦得怎么氣派、豪華；從政治角度來講，如果在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艱苦樸素一點，會給老百姓清廉正直的印象，更會受老百姓的愛戴；從守法執(zhí)法的角度來講，皇上你曾經(jīng)下達過不許再亂造樓堂館所的旨意，如果現(xiàn)在又來裝修后宮，豈不是知法犯法？聽張居正這樣一講，萬歷點頭稱是，說：“張先生說得有道理。我會把這意思給母后講清楚的。”兩個皇太后聽了萬歷的話，才放棄了裝修的想法。

　　然后是在張居正是否參加婚典的問題上發(fā)生了不同看法。萬歷讓張居正做婚禮籌備小組的副小組長，穿吉服辦事。可戶科的一個小小的給事中堅決反對，上書給萬歷，說張居正有喪在身，不宜做婚禮籌備工作，這種事情還是要根據(jù)老祖宗的規(guī)矩來辦。萬歷把奏疏給張居正看了。張居正表面說人家講得還是有點道理，作出要辭去小組長職務(wù)的樣子來，可私下里卻不以為然，對家里人說：“別的人可能不能做籌備工作，但我是什么人？我跟皇上什么關(guān)系？我們象心腹手足一樣，一般大臣不敢做的，我可以做。我就不信皇上不會讓我做這小組長！”果然，萬歷不同意張居正的辭職，一定要張參加婚禮的籌備。

　　再就是在選擇婚禮日期的時候發(fā)生了點矛盾。看皇歷的太監(jiān)和官員認(rèn)為十二月是好日子，其余月份不宜結(jié)婚。張居正卻不以為然，認(rèn)為這皇歷可信可不信，如果要按這皇歷來，豈不是要等到明年的十二月了？張居正說：“什么皇歷不皇歷的，那都是迷信！我看，還是明年的三月比較好，準(zhǔn)備充分，氣候又好，春天又象征著勃勃生機，為什么不在三月？”欽天監(jiān)的官員和太監(jiān)本著對專業(yè)和皇上負(fù)責(zé)的態(tài)度，堅決不同意在三月。最后，還是皇太后作了決定，讓按張居正的意見辦，這事才算完結(jié)。事后，欽天監(jiān)的工作人員很不滿意，提意見說：“還有點原則性沒有？”

　　最麻煩的是，皇上要在全國范圍內(nèi)選皇后的消息傳出后，整個民間都沸騰了。最激動的是那些長得還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女子，個個都興奮得不得了，爭先恐后地報名參加。為了這報名，還有很多悲劇發(fā)生：有的女孩子本來有男朋友或丈夫，但為了能符合報名條件，堅定地和男朋友吹了或和丈夫離婚，使很多男人傷心欲絕。有的受不了打擊進了精神病院，有的自殺，還有的自己沒有發(fā)瘋也沒有自殺，但用硫酸潑了女孩子一臉，自己進了監(jiān)獄。報名的女孩里面有的確實不錯，但有的就高估了自己，長的就一般，但還去報名，被選拔的官員嘲笑了一番不說，還受了刺激，跳樓的跳樓，上吊的上吊，喝農(nóng)藥的喝農(nóng)藥，死了的還好，一了百了，那些沒死但落下終身殘廢的才是慘不忍睹，后半輩子也就算毀了。借著這選美的東風(fēng)，有些官員大肆收受賄賂，很是發(fā)了一筆，還意猶未盡地說：“皇上要是多結(jié)幾次婚就好了。”－－這是什么意思嘛！有的混混也看出了門道，打著皇帝欽差的牌子，到處招搖撞騙，說只要付給他多少錢，就能通關(guān)系把女孩子送進宮去，搞得好多女孩上當(dāng)受騙，花了冤枉錢不說，還被騙子污辱了，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還有一些經(jīng)濟團體瘋狂開辦各種具有賭博色彩的活動，諸如“猜猜皇后到底是誰”、“皇后年紀(jì)有多大”等等，搞得市場上烏煙瘴氣。一時間，犯罪率直線上升，讓司法部門的官員頭痛不已。

　　最后，結(jié)果出來了，幸運兒終于誕生。

　　正月二十七日，萬歷正式宣布：

　　“以都督同知王偉長女為皇后，遣英國公張溶、大學(xué)士張居正持節(jié)行納采問名禮。”

　　結(jié)果揭曉的一剎那，全國上下一片混亂，有人哭，有人笑。哭的主要是那些落選的女孩子和在博彩中輸了的人，笑的主要是賺了錢的人。

　　當(dāng)然，這里面還有兩個傷心欲絕的，那就是和萬歷談過戀愛的小宮女和萬歷的寵物老貓。他們的傷心才是真正的傷心。

　　寵物老貓和萬歷一起渡過了這么多年，一貓一人之間產(chǎn)生了很深厚的友誼，突然之間要在它和萬歷之間夾進一個皇后，這叫老貓在感情上怎么也接受不了。老貓那些天很憂郁，一雙深藍的眼睛悲傷地看著天空，回想著這些年與萬歷的點點滴滴，不想吃也不想喝。有太監(jiān)把老貓的情況反映給了萬歷。萬歷便趕緊去看它。摸著它的背，萬歷安慰它說：“你這個傻瓜，我怎么會因為結(jié)婚就把你拋在一邊呢？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有誰能比得上？你看，我對張先生夠好了的吧？可跟你相比，你是我身上的一塊玉，張先生不過是茅房里的一塊石頭而已。當(dāng)然，這話你自己知道就是，不要傳出去。我這樣說，是告訴你，不管以后的皇后也好，誰也好，都沒有你重要。再說，你沒有聽說過嗎，婚姻是愛情的墳?zāi)梗以趬災(zāi)估镌趺纯赡芸鞓纺兀俊崩县埪犓@樣說，心情才開始好起來。

　　但小宮女就沒有這么好運氣了。

　　那時她正在跟屠夫一起咬牙切齒地綁一頭肥豬，剛綁好，鄰居家的女人就跑進來，尖聲尖氣地說：“啊呀，皇上要結(jié)婚了！”小宮女一怔，手一松，綁好的肥豬又掙扎開去。屠夫“叭”地摔她一耳光，罵：“干你娘，豬都跑了，發(fā)什么呆！”小宮女忙和屠夫一起去抓豬。一邊抓豬，小宮女的眼淚一邊就下來了。她想不到萬歷和這么快就把她給忘了。如此看來，男人的話是不能相信的。屠夫見她流淚，問：“你哭什么哭？”小宮女忙擦干眼淚，說：“沒什么，有灰掉進眼里了。”屠夫又是一個耳光摔去，罵：“有灰？我看你是有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皇上那檔事？聽見人家結(jié)婚了，不高興了，是不？要哭家里哭去，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臭婆娘！”罵完，又是一個耳光摔去。

　　晚上，小宮女趁屠夫睡熟，悄悄起來，在月光下把以前萬歷寫給她的情書翻出來看，一邊看，就一邊流淚。流著淚，她開始把這些信一點點地撕碎，扔在垃圾里。

　　當(dāng)然，后來寫回憶錄的時候，小宮女非常后悔把這些信都撕了，失去了很多寶貴的歷史資料，說：“早知道我就是拼著被那老不死的打死也要留下來。”

　　萬歷的結(jié)婚大典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復(fù)雜無聊。因為不象一般老百姓那樣可以鬧洞房，可以跟他玩笑，可以趁機揩皇后的油，占伴娘的便宜，所以實在是無趣之極，沒什么還說的。

　　二月二十日，除冊封皇后之外，萬歷還順便冊立了兩個皇妃，一個是昭妃，一個宜妃。

　　接下來就是新婚生活。

　　萬歷的新婚生活應(yīng)該說還是比較愉快的。先是同皇后到皇家別墅去渡蜜月，在野外燒烤，讓皇宮里的畫師給畫了好多畫像，把這些甜蜜的時刻保存下來；又同兩個皇妃在太湖上泛舟，樂隊在一邊演奏著，一邊慢慢地劃著小船，簡直讓人飄飄欲仙。當(dāng)然，結(jié)婚也不只是愉快，也有負(fù)面作用，比如身體就比較勞累，萬歷自己又不注意勞逸結(jié)合，所以有時候就腰酸背痛。有一天，萬歷還悄悄叫住馮保，低聲說：“馮公公，聽說最近有新的藥品出來了，叫什么哥的，能不能搞兩盒？”

　　還有就是皇妃之間常常鬧矛盾，為你的首飾多了我的衣服少了等等這些小事爭吵不休，讓萬歷很費腦筋。比如有一日，萬歷剛想上朝，卻被昭妃拉住。昭妃哭哭啼啼地說：“皇上，你可要為我作主啊！”

　　萬歷有些奇怪，問：“做什么主？”

　　昭妃說：“還不是宜妃！她昨天晚上打麻將時輸了我十兩銀子，本來嘛，欠錢還錢，天經(jīng)地義，可今天早上我去找她要，她不但不給，還諷刺我，說我平時記性不怎么的，記人家欠的帳倒記得挺牢的。你說，她這是什么話？”

　　萬歷還沒來得及回答，宜妃卻匆匆跑來。看見昭妃這樣，宜妃叉著腰說：“就知道你會來告狀！你要不要臉，連這種小事都要來打攪皇上？”又轉(zhuǎn)身對萬歷說：“皇上，你不能只聽一面之辭啊，我跟你說，她昨天晚上打牌時作弊。沒作弊我肯定給你錢，可作弊我還能給你錢嗎？皇上，你評評理看。”

　　萬歷聽得哭笑不得，只好揮揮手，說：“等我退朝回來再說！”

　　結(jié)婚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因為新婚，還有些新鮮勁，萬歷還稍微安靜了一些，不再去理什么“水晶情人”，也不再做什么CEO。可時間一長，婚姻生活就這么樣，美人看來看去，也沒什么大的感覺，他又覺得沒勁了，發(fā)牢騷說：“唉，婚姻生活是多么的無聊啊！怪不得好多結(jié)了婚的男人下班后都不回家，要在外面泡泡酒吧，打打保齡球，我終于了解他們的心態(tài)了。”可萬歷上班的地方就是住的地方，沒有理由跑出去泡酒吧，只能退朝后回到乾清宮看文件。但看文件不如泡酒吧有勁，所以萬歷常常嘆氣，搖頭，在書房里走來走去。百無聊賴之中，他又想起了那個“水晶情人”。他一拍巴掌，說：“對啊，好久沒有跟人家聊天了，得趕緊聯(lián)系聯(lián)系。”于是給“水晶情人”飛鴿傳書。

　　飛鴿剛?cè)ゲ痪茫匦啪蛠砹恕！八槿恕比鰦傻卣f：“大力水手，你這個壞蛋！最近干什么去了？為什么好久不同我聯(lián)系？”

　　萬歷當(dāng)下回了一封，說：“最近比較忙，所以沒有跟你聯(lián)系，請原諒。”

　　“水晶情人”又回復(fù)一封，說：“忙什么呢？是不是忙著結(jié)婚？”

　　萬歷收到回信，嚇了一跳，以為身邊有了間諜，后來覺得不象，又大著膽子回了一封：“開玩笑，我還沒女朋友呢！最近在忙公司的事。”

　　“水晶情人”又回一封：“你也在公司上班？什么公司？”

　　萬歷回復(fù)：“一家飛鴿工作室。”

　　“水晶情人”回復(fù)：“哇，你在飛鴿工作室！好酷耶！在里面干什么？”

　　萬歷回復(fù)：“做CEO。”

　　“水晶情人”很欽佩地回復(fù)：“好了不起！”

　　萬歷故作謙虛地回復(fù)：“也沒什么，玩玩唄。”

　　“水晶情人”回復(fù)：“我也想到飛鴿系統(tǒng)工作的，可惜沒有合適的機會。”

　　萬歷回復(fù)：“不要急，慢慢找機會吧。”

　　又聊了一會，萬歷要同張居正等人商量事情了，只好戀戀不舍地結(jié)束了談話。

　　下了鴿，萬歷一臉紅光地對老貓說：“這么多天來，我才又感到了生活的新鮮和快樂！”

　　老貓沒有表示什么，卻不以為然地?fù)u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