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胡瑋國今日上課時，發現胡仲實沒有來上課，而是從未見過的一個年輕教師，西裝革履，尖頭皮鞋，飄然而至，感到很奇怪，年輕教師自稱姓吳，吳顏，他開玩笑的說是自己文武不修，事業無成，無顏見爹娘。下面一陣哄笑，課堂上，只要老師來點兒幽默，年輕人就會報以歡迎，胡仲實太嚴肅，由于多年的嚴謹修學，胡不茍言笑，吳顏卻是一臉輕松，這節課他接著胡仲實的內容講到唐朝的佛教的盛行，不知怎么他扯到<西游記>，從李世民談到唐僧，從大相國寺再扯到《水滸傳》中的大相國寺的魯智深，又把佛教的大乘，小乘定義，解釋了半天，他說順了嘴，不知怎么又扯到紅樓夢，賈寶玉出家當和尚，誤了薛寶釵終身。要是如愿娶了林黛玉，就不會出家云云，可見賈寶玉出家并不是真心向佛。吳顏聊得開心，學生們聽得高興，不知不覺兩堂課下來，學生一點兒不累，只見吳顏將梳得溜光長發向后一甩，瀟灑的夾起講義，對學生們微微一笑，“再見！”就出了教室，學生們意猶未盡，還在紛紛議論。

　　胡瑋國轉身對孔令儀說：“聽說胡仲實病了，我們下課后去看看他？”孔令儀道：“好啊，胡老師人不錯，我們真得好好謝謝他。”胡瑋國知道他說得還是上次喝酒那件事。于是道：“我們把吳小莉也喊著。”孔令儀趕緊搖搖手，“上次那事，她覺得挺丟臉的，她不一定干。”胡瑋國說：“我問問。”于是對吳小莉招招手，吳小莉正和陳文茜說話，見胡瑋國招手，他是班上的老大哥，估計有重要事情，于是走過來，胡瑋國說：“胡老師生病了，我們下午抽個時間去看他。”吳小莉點點頭，“行！”說完轉身回到座位上，這時上課鈴響了，下節課是英語課，剛從美國留學歸來的二十多歲的劉燕穿著一條短裙幾乎飄著進來，立刻吸引了班上男生的眼光。

　　中午吃飯時，胡瑋國端著飯碗，走到一個拐角的桌子邊，才將飯碗放到桌上，后面有人打了一下，一看是沈曉農，沈曉農上課時注意到胡瑋國喊了吳小莉，又聽說胡仲實病了，估計就是這個事，于是有意也去看看胡仲實，胡仲實畢竟對自己不錯，這也是接近班上同學的一次機會，沈曉農在班上有時覺得自己太孤立，他把自己歸結到由于父親受到不公正待遇造成的，卻沒有想到同學認為此人太孤傲，難以接近，高干子弟怎么啦，血統比我們這些老百姓高貴？吳小莉就是這樣想，她討厭沈曉農趾高氣揚的樣子。

　　到了下午四點多鐘，胡瑋國，沈曉農在中文系大樓門廊處等著，吳小莉看到沈曉農也來了，心中不大高興，有點兒揶揄的朝沈曉農笑笑：“沒想到沈大公子大駕光臨。”沈曉農不好意思笑笑，“別，別，我算什么公子！”吳小莉嘴不讓人，毫不客氣：“那就是落魄公子！”沈曉農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還是胡瑋國道：“老孔呢？”就聽到孔令儀氣喘吁吁的老遠跑來，手里提了一個大紙袋，說：“我剛才到商店買了幾斤蘋果。”胡瑋國說：“好，我們走，蘋果多少錢，我們平攤。”孔令儀大方的，“算了！”胡瑋國道；“那不行，我們都有份。”沈曉農從兜里掏出10元錢，道：“算我的吧！”吳小莉瞪了沈曉農一眼，道：“從班費里出吧！就算我們代表全班去看老師。”胡瑋國道：“也好！”

　　胡仲實家靜悄悄的，吳小莉大著膽子敲了下門，就聽到里面有人出來，門一開，出來一個中年人，幾人嚇了一跳，中年人問：“你們找誰。”胡瑋國說：“我們是胡老師的學生，聽說胡老師病了，特來看看他。”中年人笑笑，那就進來吧，爸爸才起來。幾人才知這是胡仲實的兒子。

　　中年人引他們來到胡仲實的書房，招呼他們坐在幾把椅子上，道“等會，爸爸一會兒就過來。”說完，輕身出來，將門虛掩。

　　幾人坐在書房里，左看右看，把胡仲實的書房結結實實看了個遍，吳小莉又拿起桌子上一本書來看，原來是《胡適傳》，旁邊還有一本翻了一半的唐人《金陵春夢》，不由道：“原來胡老師也看小說。”沈曉農指著自己手邊的一本瓊瑤的《一簾幽夢》笑道：“胡老

　　師也喜歡瓊瑤的小說。”吳小莉聽沈曉農這么說，不由得從沈曉農手上接過《一簾幽夢》，翻了幾頁，微微一笑，“我們胡老師也是性情中人。”

　　門悄悄推開，只見中年人端著一個茶盤進來，將茶杯端到幾個學生面前，幾個學生受寵若驚的趕緊站了起來，胡瑋國連說謝謝。中年人放下茶杯，微微對他們一笑，道；“你們都是學歷史的？”胡瑋國又站起來，像學生回答老師問題似的，規規矩矩的道：“是，老師！”中年人笑道：“我叫胡瑞清，在北大教書。”一直未說話的孔令儀頓時臉上放出光芒來，一臉尊敬的看著胡瑞清。孔令儀一心想上北大，可是命運不濟，差了幾十分，然而他還是想去北大讀研，于是拿定主意今日要把到北大考研的事情弄個清楚。

　　孔令儀問“胡老師，你也教歷史嗎？”胡瑞清道：“不，我現在教古代漢語。”孔令儀又問：“我能不能考老師的研究生？”胡瑞清笑道：“我還不夠資格帶研究生。”孔令儀會說話，見人熟，笑道：“胡老師謙虛，也許我們畢業了，你就有資格了，不管怎么樣，我一定報考你的研究生。”胡瑞清笑笑，若有所思。

　　孔令儀還是不依不饒，說：“胡老師，要漢語言學專業要讀那些書？”胡瑞清笑道：“我這可以介紹。除了外國文學史，中國現代文學史，比如王力的《古代漢語》。這部教材是文革前的，非常權威，所選內容幾乎囊括古漢語文章的精華，你們可以參考……”

　　正說著，門開了，胡仲實走了進來，眾人趕忙恭恭敬敬站了起來，讓胡仲實坐下。胡瑞清笑道：“你們坐，我還有點兒事情。”眾人又站起，送胡瑞清出門。胡瑞清悄悄將門關上。

　　胡仲實雖然大病一場，頭腦還是異常清楚，只是年邁之人，經過一次大難，難免露出衰敗之容，就如同生病的老樹，到了春暖花開之日，也要拼命掙扎，從枯老的樹杈里擠出幾根嫩芽來點綴一下。

　　他逐一和幾人點頭，對吳小莉尤其客氣，這是過去文人的做派，見了女子表示一種特別的意思。至于沈曉農，因為上次沈曉農的造訪，得知了他的家境，見他來看自己，也點點頭兒，至于孔令儀，這孩子平常有些狂傲，這次鬧了場事件，看他文縐縐的，沒有想到還會喝酒，不由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