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一聲輕響,顧云非手中的折扇無力地搭在了青林的肩頭,青林仍是低頭按兵不動,卻半晌不見動靜,按捺不住正要抬頭,顧云非的上身突然就傾軋下來,腦袋更是絲毫不知憐香惜玉地重重壓在青林的肩上。青林一個腳軟,幾乎就沒被他壓地一個趔趄癱倒在地。她咬牙盡力扶住他,本想狠狠將他推倒在地,甩手便走,但猶豫了一下,這個生性放蕩不羈,風流之名遠播在外,自己女扮男裝之事哪能瞞過他的眼睛——但想到他到底是不計前嫌地替自己解了困境,再者也只是在嘴皮上沾點便宜。
心下一軟,竭力扛住他順著墻滑坐下來,一并自己也癱坐下來喘粗氣,嘀咕道:“阿瑾的迷香也太奏效了些吧,這才不過彈指,就昏成這般無知無覺?”又偏過頭去看身側昏睡的顧云非。
“薄嘴唇,桃花眼,怎么看都是薄情負心漢,拈花惹草人,到底是哪些沒眼光的人把他跟盧哥哥并列洛城四公子的?”青林自言自語,可一想到方才莫盧與蓮姑娘的私下相會,苦澀難過驟然抬頭:“你個壞蛋,壞蛋……”她哽咽了兩聲,斷然站起身來,待要走了,又回身蹲在顧云非身邊,揀起折扇戳了戳他的臉,見他毫無反應便惡狠狠地丟了一句:“顧云非,今日本宮念你是初次冒犯,且無知者無罪,若有下次——哼哼——”青林齜牙咧嘴地做出種種怨念表情,突然顧云非唇間逸出一絲呻吟,身軀微微一動,好似被青林折騰出了些許意識。青林以為顧云非醒過來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驚得將折扇往他身上一丟,落荒而逃。
待得青林的身影消失不見,倚墻而坐的顧云非緩緩睜開眼睛,望著青林離去的方向,眸內一片清明。他握了折扇,悠悠然地起身,撫著眉眼低笑道:“薄嘴唇,桃花眼,薄情負心漢,拈花惹草人……哈哈——有趣!有趣!”
青林沿著來時之路,緩緩退到了銅雀臺的出口處,驟見念奴跟小廝晏然撲了過來,神淚俱下地以罪己來達到讓青林自責反省的目的。念奴更是死命趴在青林懷里,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嚎道:“公主若是出事了,奴婢便是九條命也不能抵罪啊……”
青林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念奴的頭發,一面向晏然遞眼色求救,一面含笑咬牙切齒低聲道:“好你個丫頭,你敢在大聲一點把人都招過來嗎!”
晏然趕緊上前來,幫忙把八腳章魚也似的念奴從青林身上掰下來。念奴好不容易收了涕淚,青林也顧不上多說,一聲令下:“回宮。”
莫盧一路跟著過去,竟再不見二人蹤跡,只是心中狐疑愈甚,悻悻地回了莫府。問了今日派遣去宮中向青林傳話的晏然,只說公主今日身體不太舒服,不曾接見外客,也不曾出府。
“公主病了?”莫盧吃驚道:“昨日還好好的,我去看看!”
晏然小心翼翼地掰謊道:“聽傳話的丫鬟說,公主昨日食了糯米做的宵夜,因有些積食睡得不安穩,夜里折騰著了涼,今日晨起便神色憊懶,不太舒暢。”
“糯米本就性涼,她生的脾胃嬌弱,也絲毫不顧忌,哎……”莫盧皺眉道:“我還是去看看才放心……”
“公子,您看這天色也不早了,不若明日早起再入宮——”晏然忐忑地提議。
“現在出發還來得及在落鎖之前返回莫府,只要我們行動快些。”莫盧根本沒把晏然的話聽進耳朵,直接往屏風后更換出門的衣裳去了。
晏然早被青林再三警告過不許告訴莫盧,如此跟著莫盧一路,甚是心虛,惴惴不安地打量著自家公子神情,懷疑著他是不是在銅雀臺撞見了青林。
車途行至一半,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水汽蒸騰,似煙霧氤氳繚繞,莫盧心中反復回想起銅雀臺中倉惶離去的那個少年,強抑住心中的不安,催促著車夫再快一些。
待入了宮,莫盧留下了晏然,孤身一人頂著微涼的雨水來到了碧落宮。念奴老早就心神不定地守在門口,眼見得莫盧竟然冒著雨趕過來,不由地慌了神,口齒不清道:“莫……莫大人……”
莫盧微微頷首,道:“公主呢?”
念奴吞吞吐吐道:“公主她……公主她……”
“公主她正在藥浴,莫大人如何來了,之前那小廝——”卻是玉竹自內室轉了出來,含笑沖著莫盧行了禮。
“聽前來的小廝說公主身體不適,終究不放心,便還是過來——”莫盧稍稍遲疑了一瞬,試探道:“公主今日都在宮里?”
玉竹方才剛把念奴好一番訓斥,竟背著自己將縱容公主出宮。其實出宮之事可大可小,既然沒惹出什么大的亂子,若是青林撒個嬌,說兩句軟話,玉竹自然也不忍心說什么硬話。可重要的是,青林回來之后,便情緒低落,說要一個人靜靜,也不讓人在面前伺候,等到玉竹傳喚著用晚膳的時候才發現青林已不在屋內。此時外面又開始下雨,玉竹遍尋青林不見,幾乎沒驚動碧落宮的全部護衛,卻見青林失魂落魄地從花町里出來,全身都被雨水打濕了,青絲一縷一縷地粘在蒼白的面頰上,眼眶里隱隱泛著紅,亦是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玉竹驚惶地沖到青林跟前,撐傘遮到她的頭頂,摟著她濕透了的身子道:“公主你……”
青林驟然感覺自己被人抱住,有些茫然地抬頭望著玉竹。
在青林抬頭望著自己的一瞬間,玉竹差點要哭出來,她從未看到過這般狼狽不堪而又可憐兮兮的公主,眼眸濕漉漉地看著自己,仿佛蓄滿了委屈的淚水,卻又無從釋放。
好不容易安頓了青林去沐浴更衣,真準備回頭來好好問問念奴,今日公主出去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卻見莫盧神色匆忙地出現在了碧落宮。
玉竹不動神色地瞥了念奴一眼,見念奴心虛避開了自己的目光,眸光卻分明不是很善意地掃了莫盧一眼。不由地也順帶打量了一眼莫盧,嘴中緩緩道:“公主身體不適,并沒有出宮。”
莫盧眉心微微一皺,卻又立馬展開,似是松了口氣,又望著玉竹道,滿目憂心道:“竟然不舒服了一整天,昨晚那宵夜可有人試食,可有叫太醫看過。”
“宵夜?”玉竹莫名其妙,卻見念奴在莫盧身后一個勁地給自己作眼色,趕緊道:“已請過太醫,只說是受了涼,泡了藥浴,喝兩劑藥發發汗,一覺睡到明早也便好了。”
玉竹還待再說,一個小婢跑過來道:“公主洗好了,姐姐快去。”
莫盧自然明白,抬手示意玉竹自去,不必在意自己。玉竹去后,莫盧向一旁的凳上坐下,一時自有宮婢前來伺候茶水。
一盞茶的功夫過后,玉竹才出來沖莫盧道:“大人,您可要進去看看公主?”
莫盧跟著玉竹來到了青林的房間,一個宮婢正跪坐在青林榻側喂藥。青林是背對著門倚坐在床榻上,是以并不知道誰進來。
玉竹快走幾步,接過宮婢手中的碗勺,莫盧放輕了步子,慢慢走到了榻前。青林原本是低眉垂首,默然無語地吞咽著勺中藥水,突然感覺有深深淺淺的影子覆在自己身上,不禁緩緩抬頭望去。
因是剛沐浴完,青林穿著一身白色褻衣,面頰上還浮著淡淡的粉色,整個人格外慵懶,渾似無骨一般地倚在榻上,竟生出不曾料想到的風情旖旎。
“盧哥哥……”青林似小貓咪般地輕輕喚道,眼眸中的情緒一時莫盧竟是看不懂。
直覺是萬分疲憊,眼睫輕輕抖動,掩映著下面兩潭死水一般的深瞳。
玉竹見碗底已空,起身欲要退下,卻被青林輕輕勾住了衣袖,她回頭帶著以目光相詢,青林又倏地松開了手,任她離去。
莫盧正緊盯著青林的臉色,便沒注意到她與玉竹的小動作。見玉竹關門離開,便依著床沿坐下,輕撫了撫青林的面頰,柔聲道:“說是受涼,怎的精神如此憔悴?”
青林不答,閉著眼睛慢慢滑進被子里,倒似毫無精神氣力說話。
莫盧也并不勉強,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將面頰的碎發撩開,細細端詳了青林一會兒,正準備替她放下帳子,衣袖卻被人緊緊牽住了。
莫盧詫異地順著衣袖看去,床上的青林仍是緊閉雙眼,右手卻伸出來攥住了自己的袖子,素白的褻衣順著她的手勢滑到手肘,露出瑩白的小手臂。
莫盧心神猛然一動,突兀地別過臉去,頓覺自己耳根蔓延開一縷熱力。
青林看不見莫盧的神態,依約察覺他要走,便又緩緩松開了手。
莫盧回頭凝視著她,輕輕抽出衣袖。床上的青林驟然拉住莫盧衣袖一角,攥緊地五指發白。
“盧哥哥!”青林輕喚了一聲,聲音突然哽咽了:“青兒難受……”大顆的淚珠順著她的眼角倏地滑落下來。
莫盧喉間一哽,輕拍了拍青林的手,溫聲道:“乖,盧哥哥叫人去告知晏然回去,今晚陪著你。”說完取過榻上的手絹,替青林拭了拭淚痕。青林聽到莫盧出門刻意放輕的關門聲響之后,睜開了朦朧淚眼,怔怔地望著緊閉的門扉。門外依稀傳來玉竹與他對話的聲音。
“莫大人今晚要歇在這兒嗎”
“看看公主什么時候睡著安穩了吧。”
“那玉竹先把大人以前的房間收拾一下,許是用得上。”
“那有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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