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大哥

　　老大哥，同武三楊相比，確實老，他的年齡，和武三楊的父親一般吧，好像比他父親還大一歲的。父親同齡的人，武三楊卻稱其大哥，論資排輩，老大哥家輩分低。農村嘛，原都是有族譜的，那一村同姓的人家，祖祖輩輩的姓名，都在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的，老大哥家，境況原本就稍為闊綽，祖祖輩輩種田又都是好手，，一代代呢，成家立業，就要早的。

　　武三楊的爺爺過世早，父親是長子，責無旁貸的要擔負養家糊口的責任。起先父親和老大哥同去讀書，一般認認真真的讀寫，放了學呢，肩膀上卻多了水擔，手里呢就多了鋤锨，后來呢，十四歲那年，經人引薦，獨自去省城謀生去了。

　　老大哥呢，讀書順順當當，中專畢業后參加了工作，在縣城上班，是國家正式員工，再后來呢，幾個子女考學的考學、招工的招工，全吃上商品糧了。武三楊的父親，后來因故又返回鄉里，家里人口，一個一個的增多，日子呢，一天一天的愈發艱難。

　　武三楊初中畢業考取了縣中。八十年代末吧，學校的食堂，只收取縣面粉廠的袋裝粉的，這個時候，老大哥跑前跑后，近六十的人，身子骨還硬朗著呢。偶爾呢，還到縣中來看望他。武三楊呢，碰到棘手事情，也是少不得找老大哥去幫忙的。

　　武三楊聽得同學喊：你大伯找你呢。卻傳來老大哥樂呵呵的笑聲：不是他大伯，是他老大哥，送衣服來了。老大哥，老大哥，就這樣，喊起來了。什么時候？八八年的事吧？

　　大學畢業后的武三楊，又回到了家鄉，有了正式的工作，也能養家糊口了。忙工作，成家，撫養小孩，逢年過節回老家，偶爾能碰到老大哥的，就專專的過去，陪著老大哥喝茶、聊天，聽老大哥講那，那曾經的故事。少時的頑皮，學生的困惑，工作的煩惱，成家的責任，撫養的艱難，兒女的孝順，老來的疾病，歲月的蹉跎，一件件往事，慢聲斯語中，娓娓道出來。

　　畢業后，武三楊就很少去縣城了，總是忙啊，忙工作，忙生活，忙著養家，忙著該忙的事。那次，出差路過縣城，車子緩緩開過七路時候，忍不住去張望，那里，原有老大哥的家。什么時候，四月份吧？

　　看見了，看見了老大哥，還有，老大哥的娘親。

　　那個時節，空中柳絮紛飛，雪花般繁多的白絮漫天飛舞。天邊的夕陽呢，緩緩墜落，斜斜的余暉，溫溫的暖著街頭前行的母子。后面的老漢，頭發多半白了，前面呢，是他的娘親，頭發，早已全白。走在后邊的他，孫子也已上大學了，原本高大、魁梧、壯碩的身板，已明顯的佝僂，前面的老娘呢，雙手緊握著四腿高凳，她的身子，幾乎就貼著那小小的凳面，艱難的抬起凳子，小步小步的前移，這個一世要強的老嫗，夕陽時分，也要強迫自己不停地鍛煉，不愿給兒孫添一點點負擔。他呢，不斷地撿起落在娘親頭上的白絮，在她疲困時分，攙扶著娘親坐上凳子歇息，拿出手帕，擦去她額前的汗水，捋順她，垂落鼻尖的白發。

　　就這樣，就這樣吧，在這春暖花開、柳絮紛飛時節，半白頭發的老漢，陪伴著娘親，遠看那夕陽，徐徐落下來，晚飯時分，車馳人奔的嘈雜里，護佑著娘親，順著窄窄的巷院，緩緩歸家去。

　　四月的夕陽，紅紅的，暖暖的，空中的柳絮，漫天飛舞，擁擠的人群，熙熙攘攘，老大哥的背影，慢慢的縮小，又漸漸的高大。

　　咦，又不刮風，也不下雨，眼里，怎濕濕潤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