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蘋果回家。大裕村，你還好嗎？

　　忙忙碌碌的日子，流水一般地匆匆滑過了。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冬季和短暫的春天，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夏天就來了。這天中午，蘋果站在樓外樓的門口看著外面來回來去的人，發現大街上的姑娘們都已經換上了短袖，放肆地露著張揚的胳膊和大腿，一個個俏生生的模樣，渾身散發著擋不住的青春活力，像花骨朵一樣綻放在街頭巷尾，不禁暗自感嘆，時間真是快啊，一轉眼自己已經離家快一年了。想起自己走的時候，還正值深秋，好像那些天總是陰沉沉的，像一個大鍋蓋一樣，把大地牢牢地罩住，把自己的心也壓的沉甸甸的，沉重的透不過氣來。

　　這幾天晚上她總是睡的不安穩，夜里翻來覆去地一直做夢。她總夢見村頭的那片郁郁蔥蔥的楊樹林，自己和茉莉還是一副學生的打扮，手拉著手，背著書包，來回來去的跑。忽然茉莉跑不見了，自己就急的大叫，轉瞬茉莉又出現了，笑嘻嘻地望著她，而自己卻離楊樹林越來越遠，看著茉莉的臉越來越模糊，而另一張臉漸漸清晰，仔細一看，竟然是柱子。往往這時候她就會大汗淋漓地醒過來，再也無法入睡。

　　她尋思著茉莉大概也該生了，便總想著回一趟家看看。如今已經不比從前，在樓外樓的這幾個月，工資一直照發，她手頭上也漸漸有了些積蓄。年前給茉莉買的兩套娃娃衣服，現在還在宿舍里擱著呢。她曾給韓大拐打過兩個電話，一回是剛過完年的時候，她聽見韓大拐那頭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眼淚就忍不住涌上眼眶，任憑電話那頭焦急地追問，還是一句話也沒說，就把電話掛了；另一回是剛到樓外樓的時候，她跟韓大拐問了幾句家里的近況，一聽韓大拐說要讓她爹李大奎接電話，便膽怯地把電話給摁斷了。她思來想去，還是回去看一趟吧，自己雖說沒能風風光光地回去，但好歹也快要穩定下來了，讓爹娘能放心，自己在外面也就安心了。

　　回家的念頭一動起來，就像有個小爪子在心尖兒上抓個不停，撓的人心里頭直癢癢。青琪這一陣子來的頻率明顯比之前低了，大概是因為樓外樓生意走上了正軌，不需要再額外操持，最近只是三幾天的過來溜達一趟。樓外樓的日常事務都由蔡姐打點，青琪的眼光不錯，蔡姐果真是企業管理的一把好手，雖說人有些迂腐，對有些新點子和新創意一時接受不了，但做起事來盡心盡職，對店里的日常事務和財務入賬打理的清清楚楚，毫不含糊。蘋果的工作也愈發的得心應手，雖說時常犯點兒讓自己下不來臺的小錯誤，但她心思靈巧，手腳也利落，日益成長為服務員行業中的領頭標兵。店里的老服務員劉姐經常稱贊蘋果心眼子活泛，“天生就是做服務員的材料！”雖然這話聽了不知道是夸人還是罵人，但蘋果領會精神，哈哈一笑，心里頭也十分受用。

　　好容易等到了青琪來店里的時候，蘋果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了自己想回趟家的想法。以前在服裝廠做工的時候，請個假比殺了線長的親爹還讓她肉疼，導致了蘋果一提請假就仿佛犯了大錯，話還未說自己先覺三分理虧，線長那副痛苦不堪的嘴臉立刻浮現在她眼前。如今雖說和青琪是好姐妹，但畢竟是上下級，蘋果剛說出請假的想法，自己的臉倒先紅了。

　　青琪微微一笑，寬厚地說，“你不說我倒是忘了，來這么久了，連家也沒回去一趟，到底是我不對，只顧了忙，都沒顧得上這個。是該回去一趟了，早想家了吧？”

　　一聽到“想家”兩個字，蘋果的心一暖，眼圈就紅了，她生怕眼淚流出來讓人笑話，便輕輕應了一聲，趕緊低下了頭。

　　看著蘋果這幅脆弱的樣子，青琪理解地說道，“你這么小，想家是正常的。我和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是剛離開家，天天哭的稀里嘩啦的。放心地回去吧，回家多待幾天，我讓蔡姐給你支出五百塊錢，就當我的一份心意，給爹媽留個錢，也讓他們放心。”

　　聽到青琪這樣說，蘋果慌里慌張地推辭著，“這哪兒好意思，店里管吃管喝還給工資，已經很好了，我可不能再額外拿錢！這可不行！”

　　青琪拉住蘋果的手，懇切地說道，“這錢不是店里給的，是我自己給的，這幾個月咱倆一起過來，也就像姐妹一樣了，就當我做姐姐的表個心意，是應該的。”

　　這話讓蘋果心里一派溫暖。雖然她一直感到青琪和她之間存在的隔閡，但她知道青琪心里苦，太多事情只能自己心里藏著。她問不得，就只能在心里一直惦記，青琪手把手的教她做事，她心里的感激之情一言難盡。這幾天青琪的氣色顯然不如前一陣，估計又是和褚云廣之間出了問題。蘋果看著青琪略帶憂愁的面孔，心想但愿自己從家里回來的時候，又能看見笑靨如花的青琪，她嘴上什么也沒說，只是用力地捏了捏青琪的手，青琪笑著點了點頭，兩人之間的情意盡在不言中。

　　青琪到底是心思細致，臨走時還特地囑咐廚房給蘋果準備幾盒店里的特色點心小吃帶給家里人嘗嘗鮮。樓外樓最近推出了外帶的點心和真空包裝的廣式燒鴨和鹽水雞，包裝精致考究，反響還不錯，但凡來吃飯的客人，總愿意買幾份小吃回去細品或是送人。蘋果拎著年前給家里人買的東西，又顛著一大堆點心，整個人像是進城進貨完畢的小店主，興沖沖地奔向汽車站。

　　時間只過去了幾個月，蘋果的心境卻是大為不同了。她從一品樓的宿舍出來，遠遠地望著前面的汽車站，站前的那條街依舊熱熱鬧鬧，人來人往，心里不禁感慨萬千。假如當時自己不是心血來潮去一品樓開個葷，假如那天青琪沒有注意到飯桌上邊吃邊哭的自己，假如那天她沒有和柱子鬧僵，假如她沒有毅然決然地離開東水牛村，假如……蘋果搖了搖頭，呵呵，就算一切都能假設都能改變，能改變得了柱子，讓他不再離她而去嗎？你能改變的終究有限，而不變的欲望和善變的人心，這是你永遠也改不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