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著背包,在一家商店門口停了下來。買了一瓶礦泉水,在付錢的時候一道光閃過她的眼睛。她扭頭看,是從一個男人手腕上的銀色手鏈反射過來的。她看到那個熟悉的手鏈愣了一下,匆忙抬頭看手鏈的主人。
良,她不禁喊道。那個男人沖她微笑說,對不起小姐,我叫城。
她看著他,他和良有幾分相像,她知道不是良。他的眼睛里透出的是熱情和天真。不像良的眼睛那么憂郁。
她說,我是絮,你的手鏈好漂亮。城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銀色手鏈說,是嗎,謝謝。
他們坐在商店前面的臺階上。他喝著一瓶可樂。她看著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她問,你要去哪。他說,不知道,沒有目的的行走,我是個旅行者。
他問,你呢。
她說,我要去海邊,去看日出,看下個世紀的第一次日出。
他笑了,說,有目的總比沒有目的好啊。他起身,后會有期了,絮。
城笑的時候臉上充滿了陽光,沒有一些旅行身上的滄桑和隨意。她想起良,良看著她笑的時候,眼里滿是憐惜。有人說,一個男人不愛你,眼里滿是欲望,而愛你的男人,眼里盡是憐惜。她知道良是愛自己的。至少,曾經是。
她沖著他的背影說,城,和我一起去吧。
城轉身,還是陽光的笑容,他說,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啊。
她低頭看向他手腕上在陽光下耀眼的銀色手鏈。她說,你不是壞人,是不是,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路兩邊屋子里的燈亮了起來。他把她的背包拿過來背在了自己身上,他說,你怎么一個人跑去看日出。她說,其實應該是兩個人的。他想接著問,可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他們一起沉默著。
他們找到了一家旅店。城說我們要住店。老板給了城一把鑰匙說,二樓左拐第一間。他看了看她,然后對老板說,兩間。
她把背包丟在沙發上,躺在一張大床上。她太累了,不一會就睡著了。她夢到了良。她看到良,他還是穿著那件藍色的外套,沒有系上扣。外套在風中肆意的飄著。她聽見良說,我們分手吧,不是我要去美國了,是我不愛你了。然后良轉身走了,丟下她一個人留在原地。她想追上去,可她動不了。眼睜睜的看著良離去。她無能為力。
然后她醒了,流著淚從夢中醒來,枕邊已經濕了。她走到陽臺,看著這個被黑色籠罩的小鎮。這里不像城市,城市是永遠也不會有黑夜。街燈和霓虹燈會阻止黑色的天空掉下來。
你還沒睡啊,城從旁邊的陽臺上走出來。
睡不著了,她說。
他倚在欄桿上看著她說,聽說,夜晚不睡覺的女孩都是寂寞的,寂寞是因為有故事。說說你的故事吧,我很樂意聽聽。
她沉默了一會,良離去的背影又浮現在她腦海里。她指指他腕上的手鏈說,你的手鏈和我愛的那個男人的是一樣的。我送給他的,他一直戴著。現在我就不知道了,他離開我了。他去了另一個國家。
那是1998年8月13日,良生日。她清晰的記得。她挽著良在街上,走過一個路攤的時候,她拉著他停下來。她把雙手抵在膝蓋上,彎著身子看擺地上一些小首飾。然后她眼睛一亮,右手指向一串銀色手鏈說,就要它了。
她給他戴在左手手腕上,笑著說,你要是丟了它,我就不理你了。說完沖他做了個鬼臉。良微笑著揉揉她的頭發說,不會的,我會一直戴著的……
他問,你去海邊看日出也是因為他嗎。
是,我們有個約定,就是一起去看下個世紀的日出。我們覺得這樣就好像,我們的愛穿過了一個世紀,她難過的看向遠方說,他違背了承諾。我們的約定,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完成。
他看向她說,你們既然已經分開,你為什么還要去。
她沒有扭頭看他,還是看著遠處,過會緩緩的說,因為我愛他,很愛……
第二天的陽光很明亮。但天氣沒有一絲暖意。北方的冬天總是冷的深入骨髓。城指著前面的一天路說,我向店老板打聽了,這條路通到一個小鎮,一個海邊的小鎮。
他又說,這條路也是通往你約定的地方。
她順著他指的的方向看去,小路一直延伸,延伸,然后跌入地平線。她說,我們走著去吧。他說,好。
路上,他給她說他去過的地方。他說,鳳凰古城里一幢幢古色古香、富有濃郁土家族風韻的吊腳樓很有韻味。他說,走在麗江的石板小路上,仿佛穿越到古代。他說,烏鎮里有一條流水貫穿全鎮,水中的烏篷船來回往返……
他說,比起城市,我更喜歡小鎮。城市的繁華都一樣,小鎮的美麗各有各的不同。城市里到處是鋼筋水泥打造的,沒有人情味。小鎮里的小橋竹屋都來自大自然,讓人心生溫暖。
她在一旁不說話,她只是聽著。良離開后,她安靜了好多,她不知道自己也能這樣安靜。她想,她也要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看陌生的風景。遇到陌生的人。微笑的給他們說自己的故事。就像給城說自己的故事一樣。她覺得,故事說的多了,也就真的成為一個故事了。好像只是一個故事,和自己無關。疼痛會漸漸消失吧。
他們路過一座小山。他對她說,看日出有兩個最佳的地方,一個是海邊,一個是山頂。她昂著頭看著山,想起良最喜歡看海邊的日出。她說,我喜歡海邊的日出。
他笑笑說,我知道。
他又說,我認為不喜歡山上日出的人有兩個原因。
她好奇,什么?
他壞壞的笑,第一個原因是因為懶不愿意登山,第二個原因像是有心臟病啦,爬山的勞累和空氣的稀薄會讓人死掉的。而我,屬于前者。
她笑他。
他從路邊撿起一片發黃的樹拿起來看。他說,我認識一個屬于后者的人。
她看著他。他說這句話時,不在微笑,臉上有少見的感傷。她想,每個人都有他的故事,或開心,或悲傷。或許城也有愛的人,也有一個傷痕累累的故事。
她抬起頭看向天空說,城,聽說喜歡抬頭看天空的人都是寂寞的。他也看向天空,說,我知道你是寂寞的,就算你不抬頭看天空。
他把眼光扯回來,扭頭看向她,你不知道,你的每個姿勢都透著寂寞。
她也回頭,看到他眼神憐惜的看著自己。良也是這個眼神。他說,你該放過自己,忘了他。
她沖他微笑,我知道。
他們繼續走著。
就在她覺得要露宿荒野了的時候,他突然轉身說,快到了,我聞到海水的味道了,你聽聽,隱隱約約能聽到海水聲。
他們到了一個小鎮。小鎮上沒有旅館,他們借住在一戶人家。小鎮的人有著樸實的面孔,和讓人溫暖的微笑。這里的人都過著幸福的生活。這里沒有爾虞我詐。晚上不用鎖門,因為這里沒有壞人,只有相親相愛的人。
我喜歡這里,他說,她也說。
她在床上。他睡在沙發上。她沒有睡,她知道他也沒有睡著。她問,城,你為什么要跟我一起來,你可以拒絕我的。
他的聲音從黑暗里傳來,因為我愛上你了啊。她笑了,她看不到他的臉,她能想象他說這句話時嘴角壞壞的笑。
過了零點。離元旦還有三天。她不想去海邊,她要再等三天。
白天她和城在小鎮里散步。一群小孩子打打鬧鬧的從身邊跑過去。她看著他們笑。那種發自心底的笑。她是羨慕他們的,他們世界里沒有愛情,所以沒有疼痛,也沒有傷害。他們的幸福那樣簡單,一口袋的玻璃球,或者是一本好看的漫畫書。
為什么愛和忘記的時間不相等。她不知道。愛上一人要有時間。而忘記一個人卻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她想起良。她想起她摟著良的脖子問,你愛我嗎。他還是習慣的揉揉她的頭說,我當然愛你啊,你和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珍惜的人了。她開心的吻他。
良,你在美國還好嗎,新世紀的日出就快到了,你還好嗎,她對著天空說。可聲音沒有翅膀飛不了那么遠,又狠狠的落在了她身上……
城躺在沙發上低聲說,過了明天,新世紀就來了。她沒有回話。過了一會她說,城,抱抱我。他說,什么。過來抱抱我,她說。
城走過去輕輕抱住她。她的身體蜷縮起來,像個受傷的小鳥。她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
她說,城,我怕我忘不了他。
他說,日出過后,你連想他的最后一個理由也沒了。絮,你該忘了他了。
她說,城,你說我還會愛上其他人嗎。
他說,會,因為我愛上了你。
眼淚從她眼里流出來,滴到他的手上。
好像聽見鐘聲響起。指針走過零點。新的世紀來到。他們站在海邊。月光下,海水的顏色是黑色的。波濤洶涌。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從海上吹來的風,寒冷刺骨。他把大衣敞開把她摟在懷里。風吹著她的頭發。他們就那么抱在一起,給著彼此溫暖。
第一縷陽光照向他們。她握著他的手哭了。她看著朝陽。眼淚流到冰冷的臉上,是暖的,然后瞬間也變的冰冷。
她轉身慢慢的一步步向回走。沙灘留下深深的痕跡。就像她心里的痕跡一樣。她跪在了地上。她低下頭,頭發掉下來遮住了她的臉。她哭出了聲音。
他把她背回去。她發燒了。他把她放在床上,出去買藥。回來的時候,她已不在。他把藥放在桌子上。躺在她剛才躺過的地方。輕輕閉上了眼睛。
她走了。沒有告別……
森林公墓。
城站在一座墓碑前。他點燃一根煙,放在墓碑上。自己也點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他對著墓碑說,良子,日出很美。
他又看向天空說,你說我們會在一起的。你只猜對了一半。我愛上了她,而她不愛我。良子,你知道嗎,她比你想象的還愛你。
他把左腕上的銀色手鏈摘下放在墓碑上,然后蹲下,撫摸著碑說,手鏈還你。
一滴淚落在了墓碑上。還有,哥,我想你了……
花謝花滿天 一夢 一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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