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重慶后,我去了很多地方。廣州去了三次,南京去了一次。
還回了一次旮旯去見我大學時代,那個唯一讓我覺得還有點文化的老師,龍永毅教授。現在的大學教授,全他媽的是笨蛋,要文化沒文化,要常識沒常識,甚至要師德沒師德,偶有幾個稍微具備點為人師表資格的,都被官場式的中國大學排擠來排擠去,不怎么得志。
在重慶火車站,我正在為不知該南下還是北上發愁時,留在旮旯教書的女同學舒曉云打來一個電話。舒曉云是我大學時代最好的同學或朋友之一,雖然是異性,卻像鐵哥們兒一樣相互關心。舒曉云開門見山就問:“肖鐵,你在重慶怎么樣,找到工作了沒有?”
他鄉沒遇故知,接到個電話也能讓人倍感欣慰。說:“沒有啊,我現在將要離開重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可能回貴陽去。”舒曉云說你還沒找到工作啊,前幾天我遇到龍教授,說有家雜志社要一個文字編輯,感覺你挺適合的,有沒有興趣,有的話你給他打電話。
我想自己現在混得很差,給龍教授打電話有些不合時宜,但有這么一個正合我意的機會,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是我的性格。最不要臉,也最自尊自強,這是我一直堅持的座右銘。
龍永毅這老頭,是我們那所倒數第一大學中,唯一有個性的老師,但混到快六十歲了,除了鉆研學術和教學外,在學校的官場中,連個先進也沒混上,更不要提其他的行政領導職位了。主要原因是領導都不太喜歡他。原本是黨員,現在因為對學校行政不滿,索性連黨費也不交,做他思想工作,龍永毅理直氣壯地說:“我以前入的那個共產黨,不是你們這個共產黨。”
龍教授雖然有電話,卻基本上不接,常年關機。因為他說,自己又不是國家領導或者生意人,沒有那么多正經事要找他。他一個人看書或者寫東西時,是不愿意被人打擾的,所以他選擇關機。關機還帶電話有什么用?“我想打給誰的時候,開機就可以打了。”
龍教授最被人津津樂道的一句話是,很多不要臉的老師們,看到某某功成名就后,逢人就說,某某是我的學生。是你學生又怎么樣,那能說明什么問題?現在教書,就是份職業,為稻糧謀爾。別人上學,也是學校安排,并不是真的欽慕于你。人家成名了,難道他以前買過菜的大媽們也說,某某某,是因為吃我的白菜,才取得今天的成就?不要臉到這份上,能當好老師那就怪了。龍永毅還做過一次極品的事情,出判斷題,對的打叉,錯的打勾,結果我們一個班,只有三個人及格,其他統統補考。“誰規定,對的一定要打勾的?”
有的學生不服氣,去找校領導告狀。龍教授說:“連題目都沒看清,也好意思找我理論。”
我打龍教授的電話打不通,便打他家里的。師母接的電話,然后叫他。龍教授大聲問:“肖鐵啊,你這狗日的,這么幾個月都跑得怎么樣了,工作還沒找到啊?”
“老師啊,我現在知道生活的不容易了,混不下去了,聽說您那里有個機會,就給您打個電話爭取,希望能暫時找個地方混飯吃,不然革命還沒成功,同志就先壯烈。”
“哈哈,哎呀,工作是有一個,我感覺也挺適合你的,你來次旮旯吧,來了再說。”
反正沒有去處,去次旮旯也是好的。到了旮旯才知道根本就沒有什么雜志要招編輯,是龍教授騙我去的。我直接去了龍教授家,龍教授穿著短袖短褲親自到馬路邊接我。
這在龍教授的歷史里可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見面后,龍教授力勸我考研究生,說:“肖鐵你不考研你干什么,你不能糟蹋了老天爺賦予你的這一份天才。要是你不繼續深造,你這個人天性太貪玩,在外面混三五年,那點靈性還不被糟蹋了。你考研究生,你說沒錢我資助你,沒地方住你就住我家里,中國的學校是破爛了點,但總比沒有好。”
我當時沒心思考研,模棱兩可地應付龍教授,當晚師徒喝了些酒,我說:“老師,我自有打算,我對學術研究沒多大興趣,要是真的沾著文學的話,我只想做一個創作者,當然不會是純文學的作者。或者去搞電影劇本的寫作之類的,我感覺一個人要把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做到能夠靠它生活的時候,那樣才是真正的有意義,不然就只是不務正業,就算是搞學術研究也和打電子游戲上癮沒什么兩樣,你讓我天天去研究那些理論,會讓我頭大的。”
“看來你一點考研繼續深造的想法都沒有啊。”龍教授感到惋惜。
我坦白說:“也不全是,老師,只是我想我長這么大了,不能再讓父母出錢繼續供我讀書,也許我工作幾年之后,有這個能力和機會,我還是會深造的,就算是出國留學,我也會考慮,但是現在,我必須想著能夠先獨善其身,人不能一輩子不獨立,當一個寄生蟲。”
“好吧,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了,看來我這個老頭子是說服不了你這頭犟牛的,也因為這樣,我才覺得我們脾氣相投。好吧,你要是工作穩定了,給我打電話,但老師還是希望你能在學術研究上有所成就,畢竟搞學問很適合你,并且我相信你肯定會做出成績來。”
我感謝老師厚愛。龍教授又問我:“你打算做什么工作?”
我感嘆道:“不能打算了,什么工作要我,我就做什么工作?”
老教授說:“為什么不去試試新聞,你的經濟新聞學,我覺得很有意思,雖然國內有不少人在研究,在提,但是以你這個年紀,就提出來了,又這么明確,這是不簡單的。”
“我也想啊,關鍵是要有人要,我們學校名聲叫不響。”
龍教授感嘆一聲:“自古英雄屠狗輩,都是些迂腐的門戶之見!肖鐵,既然你無心學問,那就出去闖闖吧,也許混幾年以后,你會發現什么是你想要的,那時候你就成熟了。”
當晚離開了龍教授的家,之后,由中介介紹,我去了廣州的一所私立學校教書。因為覺得自己混得顏面全無,所以也就沒有給龍教授再打電話。在廣州教書時,上課第一天讓我頭疼,第二天讓我肺疼,第三天讓我胃痛,第四天讓我心疼,第五天手指腳趾都疼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和郝佳的交流,就很少像以前一樣,有時手機欠費了沒錢交話費,睡覺前道晚安都時時忽略,當然,還會時不時地發短信,但那畢竟是斷斷續續的了。剛開始,郝佳還會興師問罪打情罵俏,漸漸地,知道我在外面不容易,也就不那么追究了。
習慣是最可怕的妥協。既然習慣能夠成為習慣,不習慣也會漸漸成為習慣,我們都在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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