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一個對我說她是妓女的女人,哦,我想起了郝佳,摸起手機,在一個女人的床上,想著給女友發道聲晚安的信息。當看到手機上的時間已是凌晨一點時,我才明白自己早就給她發過了。但我還是寫了一條:“寶貝,突然好想你,我愛你!”我知道郝佳已經關機,她現在應該在甜甜地睡覺吧,這個小傻瓜會不會在說夢話呢。“郝佳,我愛你,我不敢說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只有你一個女人,會對你從一而終,可是在我愛你的時間,你也愛我的時間里,縱使面對再大的誘惑,從靈魂到身體,我都會對你忠誠,都只會愛你一個。”
我將手機放到床頭上,看著麗姐有些孱弱的身體,像是一只貓自顧自彎曲著,自己給自己溫暖。突然感覺到心里發酸,不完全是同情,或者我也看到了自己的無助。
我喊了聲:“麗姐。”
杜麗欠欠身體,把臉反轉過來,面對著我問:“什么事?”
“你也睡到床上來,好么?”
她盯著我看了幾十秒鐘,表情有些驚愕,隨后臉上微微泛紅,報以理解的笑。也許她從我的目光中讀到了期盼,或者懇求,無可拒絕,但是她誤解了我的意思。
她起身,從桌上拿起她的包,我問:“你要找什么?”
“安全套,我每天都在接觸不同的人,不能隨便大意。”
聽她這么一說,我的臉突然紅了。雖然和郝佳同居兩年,風月之事早就習以為常,但當她誤解我的意思時,我還是感到有些不自在。我忙解釋說:“麗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轉過頭來盯著我,試圖從我的臉上知道我真正的意思什么。
“嗯,我只想,只想,你也睡到床上來,你不是說我像你弟弟么,我就是想我們像是姐弟一樣,簡單地睡在一起,什么事也不會有。”我忙對她解釋。
她不好意思,但很釋然地笑,把包又扔回桌上去,說了句:“好。”
她拱進被子里來,就這樣相互依偎著,舒舒服服地睡去。睡著之前似乎說了些話,但內容已全部忘記了。而那種香甜的睡眠,我們的睡相,一定是童年時期的姐弟吧,像兩個孩子一樣,就是想相互靠一靠,暖一暖。別無其他,天真無邪。那種像春天一樣綿長而舒服的夢,很多年過去了,一直像一個溫暖的水袋,存放在我心里,讓我懷念,溫暖著我。
一共在杜麗這里呆了三天。三天來,我們一直睡在一張床上,但是沒有發生任何性行為,也許是因為我心里裝著郝佳,那時候,我是一個有絕對精神潔癖的人,對其他女人沒有任何非分之念;也許是因為確確實實,我和這個妓女之間,就只想要這種簡單的感覺,而性對于她而言,并不能讓她產生渴求,久在風塵,更多的可能是厭倦,她缺乏的只是溫暖。
很多年以后,當我回憶起在重慶與一個妓女簡單地同床共枕,我都會詫異于自己的簡單。
第二天,我對杜麗說,我的朋友陳天浩被捕,應該就關押在附近的看守所里,朋友一場,我想去看看他。可是被捕不過兩天,不太現實。杜麗說讓她試試。因為她有熟人,一切就另當別論了。在灰暗的鐵窗背后,我見到剃了光頭的陳天浩。面對他,我不知道說些什么。
陳天浩算是我在重慶的第一個朋友,雖然犯事入獄,雖然在很多人看來,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混,是一個人人討厭的壞蛋,但我覺得,他是一個很夠朋友的朋友,是一個男人。
是陳天浩先開的口,他笑著說:“挺好的,不是有人說過么,作為一個真正活過的男人,一生應該做三件事情,坐牢,要飯,當官,飯算是要了,再把牢給坐了,以后就當官了。”
“其實很多事情好與壞那要看你怎么看,我也不多說了,兄弟,認識你我很高興,可是我現在什么也幫不了你,你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希望你能夠早一點重新獲得自由。”
“我都知道,肖鐵,我真的很佩服你,我感覺你這個人挺不一般的,這一個多月和你相處,我就感覺到你與眾不同,如果你那天不是鬼使神差的說要走,雖然你沒什么事,但是因為我連累,你也可能要進來呆兩天,但是事情就這樣奇怪。對了,你的頭怎么了?”
“遇到上次被我們打的那家伙,被報仇了,不過沒事。”
“沒事就好,在外面混,自己要注意點。”
“我會的,你也是。”
“對了,張彪他們呢?”
“張彪回老家去了,楊豪和李遠東不知去了哪里,反正離開了重慶。”
“那就好,嗯,那就好。”
“你這事嚴重嗎?”
“應該沒什么事,不殺人也不放火,最多兩三年,也算是人生經歷。”
“嗯,我來看你,也是給你道別,我要離開重慶了,有機會再聯系。”
“好啊,有機會聯系,等我出去的時候,希望你已經功成名就。”
“那時候你來找我,我請你喝酒,不唱茅臺五糧液不算。”
“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到時候說話可要算數。”
不著邊際扯了幾分鐘,一句有用的話也沒有。看守所一位同志走過來,說:“你好,時間到了。”陳天浩走進里面一條幽長的走廊,我看到他黯然的背影,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在重慶結識的這幫朋友,雖然以后回過重慶,只去找了麗姐,再也不知道唐遠他們的消息。萍水相逢的人人事事,如果在那里呆下去,也許會發生很多讓人津津樂道的故事,但是我選擇了離開。就是這樣,我們在中途相遇相識相知,又很快告別,此生或者都不會再見,生命中有很多過客,哪怕再刻骨銘心,也只是過客,但在中途里,我們曾經一起歡聲笑語或者無奈嘆息過。我把黃曉藝美麗的善意,也裝在了記憶的深處。
我知道自己不能總呆在杜麗這里,再呆下去也毫無意義。與繼續在陳天浩那里呆下去沒什么兩樣。也原本想問杜麗關于她的一些事情,想久在風塵的她,一定有很多故事,但是,有時候,不問反而是一種尊重和理解。每個人的心里,都應該有值得尊重的秘密。
第四天早上,一大早起來,收拾完畢,我說:“麗姐,我要走了。”
杜麗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這樣說,問:“你要走,要去哪里,有目的地嗎?”
“基本上沒有,但是我要讓自己先動起來,這樣才可能有機會在一個我可以接受的地方落腳,我害怕明明自己不喜歡而又長期沒有生機的日子,我害怕缺乏激情的安定。”
杜麗盯著我看了一會,嘆口氣說:“是不是你們男人都這樣。”
“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我這樣。”
“知道嗎,姐有些不想讓你走,但是我知道攔不住你,很高興和你相處的這幾天。”
“我也是,麗姐,但是我還是要走,我不想這樣呆下去。”
看著我要走的決心,杜麗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好吧,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但是如果走累了,就到姐這兒來,當你路過這座城市的時候,抽個時間,來坐坐。”
“嗯,我會的,謝謝你,姐。”
把包背掛到肩上,從杜麗那里走出來,走向城市的深處。
空曠,幽暗,迷茫,無際無邊。第一次來到重慶又要離開重慶,為我送行的,是一個三十幾歲萍水相逢的妓女,我感到背后她關懷備至的目光,身邊車流不息,而我義無反顧。
也因為這種特殊的感覺,幾年以后,在北京我努力奮斗,小人得志,意氣風發,牛逼哄哄之后,又回到重慶,就是為了看望一眼,這個風塵中,曾經給予我簡單溫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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