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走就走,想到了就去做,這是我的個性。當我走出陳天浩那間臟亂的房間,他傷感地拍著我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兄弟,出門在外不容易,哥們這兒亂是亂了點,臟也臟了點,但是山窮水盡的時候好歹可以安心睡覺,如果不行就回來,我們永遠是兄弟?!?/p>
看著陳天浩一臉誠摯,我心里酸溜溜的。
拍拍他的手,點點頭,我當時想:“我一旦從這里走出去,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這里了,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其他地方。我肖鐵絕對不允許自己兩次重復同樣的愚蠢?!?/p>
走下樓道,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心里像是石塊一樣堅硬,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氣充溢全身,感覺有使不完的力氣。不知道是老天爺眷顧我,還自己太幸運。很多時候我總是覺得自己的幸運像是造假一樣離譜,巧合得讓我這個無神論者,不得不感謝上帝。
記得有一次坐大巴車,超載了,前方要檢查,要求兩個人下來,等下一輛車。大家都趕時間誰也不愿下。我下了,結果那輛車開出幾公里就出了車禍,幸存者寥寥無幾。
正準備走出小巷子時,我看到幾輛警車閃著燈,悄無聲息地停在大道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十分鐘后我站在大道上等出租車,看到陳天浩被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押著從身邊走過,此時,我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們江湖救急,以及打架斗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常在河邊走,總會濕鞋的。這句話反過來說也成立。
當陳天浩從我身邊走過時,他對我報以一個輕松的笑。我知道他是安慰我。在還來不及說句話的時候,他被粗暴地塞進了警車。看著揚長而去的車隊,我心明如鏡,卻又云里霧中。我當時在想,要是自己晚出來一會兒,可能也會被當成同伙一起送進監獄。
雖和陳天浩萍水相逢,卻也算患難之交,多少有些情誼,不能不聞不問就這樣一走了之。我提著包,不敢去陳天浩的出租房,折向另外的方向。穿過幾條巷子,爬了大半天坡,去了陳天浩他們所謂的工作室。張彪與唐遠在下棋,黃曉藝和陳米在看電視。
“不好了,陳天浩被警察帶走了?!蔽覄偟介T口,就對他們說。
張彪舉著棋的手在空中抖了一下,輕微而確鑿。
黃曉藝和陳米都把頭轉過來,似乎不相信我所說的。
沉默幾分鐘后,他們相信了我所言非虛。
張彪馬上打電話給楊豪和蕭小豪。當晚,他們紛紛離開了重慶。去哪里了,我沒有問,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上了火車。他們的家據說山高地遠,估計多半是回家去了。
剩下陳米,張雅麗,黃曉藝三個女孩子,還有法律碩士唐遠,我們去火車站為張彪他們送行。每個人都感覺神經兮兮的,仿佛四處都長著眼睛在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那時,我覺得自己是在進行一次私密的違法犯罪活動,心里特別緊張。也許有一天我會犯罪,但那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小罪。如非迫不得已,我絕對不會用自己的自由,去挑戰法律的禁區。當然,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將會用自由與危險,去賭信仰,賭這個世界。
貪污十萬,我不考慮,一百萬,我也不考慮,如果是一個億,考慮都不用考慮,一定貪。
陳天浩這些人,如此稀里糊涂,便身陷圄圇,實在得不嘗失。
當聽到火車拉響出站的氣笛,他們幾個心中有鬼的家伙,已全部上車,我們感到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慢慢走回去?!瓣愄旌茣魂P多久?”夜風徐徐的街頭,黃曉藝問。
“不知道。”唐遠說。
“你不是學法律的么,怎么會不知道?”我感到奇怪。
“執法的事情通常情況下都不按法律的標準辦事,看他運氣?!?/p>
“怪不得你開律師事務所會失敗?!蔽艺f。
“為什么?”唐遠問我。
“因為你把事情都弄明白了?!?/p>
唐遠笑得無可奈何。
“你還要走嗎,肖鐵?”黃曉藝調過頭來問。
“嗯,要走,我不能這樣呆下去?!?/p>
“你還是個理想主義者,肖鐵?!标惷渍f。
“每個人都是理想主義者,只是我更加愿意面對現實。如果一個人連夢都不敢做了,那這樣的人也就失去了滋潤生活的水分。趁著還年輕,我想不知天高地厚幾年,目中無人幾年,自以為是幾年,像一個鄉下的大爺一樣,對國家主席也叫大兄弟。人能有幾年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呢,如果現在就像一個老頭子一樣謹慎地活著,生命就不刺激了?!蔽艺f。
“你們學中文的人都是這樣嗎?我感覺你骨子里有詩人的天真和哲人的智慧。但是生活也許應該從容淡定一些,當然啦,生存狀態是不能妄加評判的,關鍵是自己喜歡怎樣的生活方式,只是可笑的是,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生活。”黃曉藝說。
“行了,你們不要再談這些大問題了,肖鐵,你到底什么時候走?”陳米問。
“今天晚上。”
“就那么刻不容緩么?”唐遠說。
“明天的事情誰知道呢,今天想到了今天就行動,先讓自己動起來,余下的事情在運動中再見機解決吧,如果呆到明天,可能又發生了變化,想做的事情又做不了了?!?/p>
回到工作室拿行李,我執意要走。
黃曉藝說:“肖鐵,真羨慕你這種生活的勇氣和態度,看來你去意已決,也許用你的話來說,挽留一個想要飄泊的靈魂就是囚禁他。相識一場,給你個小禮物,作個紀念。”
她把一個粉紅色的紙盒遞給我,“現在不能打開?!蔽覜]有準備什么禮物,只有書。
我從包里拿出一本“垮掉的一代”JackKerouac的《在路上》送給她。
黃曉藝接過去,說:“你就不打算在上面簽個名嗎?以后等你出名了,我好賣大價錢?!?/p>
我笑笑,寫了一行字:送給在路上的朋友。肖鐵。
黃曉藝把書拿在手里,說:“再擁抱一次吧,一路順風?!?/p>
我和唐遠擊了一下掌,“換了電話號碼告訴我們,常聯系。”唐遠說。
當我走下錯落的小巷子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心涼涼的,感覺是被風吹漏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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