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20 21:28

第九章同是天涯淪落人

　　只能說，當時的情況，就像一個人洇在無邊的黑暗的海上，只要有可以攀上的東西，我管不了它是木板還是蟒蛇。這兩哥們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決定交我這個朋友。知道我還沒吃晚飯，高個子建議，到附近的大排檔喝酒。我求之不得，有機會吃一頓也不錯。

　　我們一人拿著一瓶啤酒，我依然記得喝下第一口時，我有一種久旱逢甘霖的感覺，那是最好的啤酒。這種痛快讓我感覺豪爽不已，差一點想哭。我啃著一只雞腿，對在抽煙的高個子說：“哥們，不好意思，我現在山窮水盡，只能讓兩位委屈了，下次，我請客。”

　　高個子說：“不用客氣。”他彈了支煙給我，我說我不抽，他繼續說，“在外面混，大家都不容易，出門靠朋友嘛，我叫陳天浩，陳是耳東陳，天亮的天，浩浩蕩蕩的浩。”

　　瘦小的男生說：“我叫張彪，弓長張，彪悍的彪。”

　　“我叫肖鐵，小月肖，金失鐵。”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陳天浩舉起杯，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認識就算緣分，來，干一杯。”

　　此時此刻，遇到這兩位，雖不知禍福，也算幸運。我們舉著瓶子碰得咣啷作響。

　　陳天浩不勝酒力，半瓶啤酒下肚，臉就像遇到燙水的蝦，馬上紅透了，話也多了起來：“知道我為什么要交你這個朋友嗎？”我沒問為什么，他彈彈手上的煙灰，說：“你這個人，有種，是個人物，我們本來是搶劫的，沒搶成，倒被你倒打一耙，有膽！一般人不敢這樣，像個男人，沖這點，兄弟我服你。有膽氣，有勇氣，像條漢子，這樣的朋友，我交！”

　　“我那是沒辦法，被逼的。你更了不起，也只有你，才會這么痛快的請我這一頓。”

　　陳天浩一揮手，說：“大家都一樣，不說這些。”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們每人又拿了一瓶啤酒。

　　張彪突然問：“對了，你是怎么混到現在這個樣子的？”

　　聽到這個問題，我不禁感嘆：“一言難盡，剛一到重慶就被摩托車把包搶了，證件錢包，什么都沒了。如果不是遇到你們兩位，我現在還餓著肚子，連個饅頭都買不起。”

　　陳天浩覺得奇怪：“被搶了？不過沒關系，我們幫你想辦法，幫你找。”

　　“那就先謝了。”我心想，說不準這兩個家伙，還真的有辦法。

　　張彪說：“你放心吧，只要是在重慶被搶的，只要東西還在，就有機會找回來。”

　　醉意朦朧的陳天浩說：“先不說這些，來，喝酒。”

　　一場酒喝下來，我大致知道陳天浩他們兩位的處境，與我相去無幾，只是他們沒有被搶，相反還往往搶人。不過如今這如狼似虎的時代，搶人和被搶者的心態都一樣，兵荒馬亂。

　　陳天浩和張彪，大專學歷，畢業三年，不甘現狀，高不成低不就，離景離鄉晃蕩在城市里夢想著會有一天時來運轉咸魚翻身。總以為明天太陽一出來，好運就會隨之而降，但畢竟迎來的又是和今天一樣的日子。生活讓人無奈，也教人學會妥協。在等待好運來臨之前，每個人都得想方設法讓自己活著，活著才有機會。他們在城市里什么都干過，當家教，發傳單，推銷產品，進工廠。無所不做，也無所可做，偶爾無奈窘迫，玩一玩江湖救急的小把戲。

　　酒喝完，張彪結帳，我明確告訴他們，彼時彼刻，我肖某人無處可去。

　　陳天浩說：“到我那里去，反正有個屋子擋著天，比睡大街強。”

　　別無選擇，與其露宿街頭，不如險入狼窩，好歹有個地方遮風避雨。

　　走過一條小街，街道邊各種小吃攤點依然如火如荼，橫七豎八地坐著各色男女老幼，細嚼慢咽或者狂飲如牛，高聲吆喝猜拳行令，或者低語細聲竊竊而笑，都是世間百態。

　　不夜的城市，不夜的街道，我只想找個地方沉沉睡去。

　　跟著陳天浩和張彪，拐彎抹角過了幾條街，我才知道在重慶，也有這么偏僻的地方。

　　爬坡上坎過幾個彎，偏著身子進入幾個隧道一般狹長的小巷，陳天浩的房子在一橦發霉般的民房的五樓。陳天浩打開門時，順便打開了挨著門的開關，屋內一片明亮。

　　房間相當簡陋，零亂著鍋瓢碗盞，衣服鞋祙，雜志報紙，啤酒瓶和香煙盒。

　　陳天浩露出純真的笑：“見笑，單身男人的房間都是這樣。”

　　陳天浩一手抹掉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從張彪的手上把我的包拿過來，放在上面。

　　看著這間局促的小屋，我什么都不擔心，就是那床太小了，我們三個大男人如果都躺在上面，不雅觀尚且不說，可能是皮貼著皮，很難想象怎么睡。正當我為這個問題犯難時，張彪坐都沒坐下，站了一會兒，便說：“那你們早點休息，我要過去了，明天見。”

　　原來張彪另有住處，那就好辦了。這床睡兩個人，勉強還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