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寒風催木葉,蕭蕭無邊。
尹相府中的小姐閨閣仍舊都是暖意如春。廊下掛著一架鸚鵡,此刻那鸚鵡正嘰嘰咕咕地喚著:“公子請留步。公子請留步。”往常這個時候,尹默瑾都會過去逗弄一番,喂這鸚鵡些吃食,而這次卻始終不見她有些許反應,便也自覺無趣地閉了嘴。
茜雪撥了撥熏爐里的沉水香,仍回到自家小姐的榻前坐下,手中繼續打起了絡子,瞅了瞅側躺著榻上發呆的一尹默瑾道:“小姐這是怎么了,整日里只懶懶的,沒什么精神?”
尹默瑾原本也是拿著個荷包在繡,只是針線雖捏在指間,魂兒已不知飄到何處,蹙眉似憂心忡忡。突然被茜雪打亂,怔怔地回過神來,輕輕哦了一聲,滿腹心事地開始繡荷包。
“啊!”尹默瑾突然皺著眉一聲輕呼,原來是尖細的針刺進了指腹,殷紅的血珠頓時冒了出來。
茜雪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兒,急道:“就說小姐你有心事,繡個荷包也能走神。”尹默瑾急忙看了看荷包,見沒有血跡沾上,方才松了口氣道:“還好沒把繡給云非哥的荷包弄臟!”,又微蹙著眉問道:“我爹出門了嗎?”
“老爺老早就入朝去了,聽跟著老爺的小廝說,今日宮里來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朝中的上了等級品位的官員都得去。”茜雪眼眸在荷包上一瞥,不滿道:“小姐到如今還是心心念著那個姓顧的嗎?”
“茜雪,不準你這么說他。”尹默瑾嗔視了茜雪一眼,制止了她對顧云林的鄙薄。
“好好好,左相家的公子是小姐的心頭寶,自然是無一處不好的。”茜雪無奈地敷衍道。
默瑾不語,只是臉上分明是歡欣而滿足的神情。但只過了一瞬,她的思緒又落到了青林身上。
“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呢?”她喃喃道。
“小姐要告訴那個?”茜雪耳尖,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默瑾將荷包擱到一側,翻了個身向里側躺著,默不作聲。茜雪見狀,也不好再多問,只是起身為她蓋了層薄被。
過了近一炷香的時間,茜雪本以為默瑾許是睡著了,去聽得她突然開口道:“茜雪,你覺得云非哥待青林公主如何?”
“這還用說,便是瞎子也能看出顧公子對青林公主的心思了。”茜雪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待說出了口方才后知后覺地去偷眼看默瑾的神色,猶猶豫豫道:“自然現在公主不在了,總不至于想一輩子吧。”
“是啊,便是瞎子也能看出他對青林的用心,卻為何青林偏偏不知。想來竟是一絲一毫的女兒情懷也未曾放在云非哥的身上。”默瑾喃喃道。
茜雪不屑地一撇嘴:“我看啊,是小姐你太實誠了。還說什么好姐妹,分明知道小姐的心上人是顧公子,卻日日與那顧公子嬉笑打鬧,絲毫不顧及小姐的感受。”
“茜雪!”默瑾面色不豫地喚了一聲:“我喜歡云非哥的事情,原本就是刻意瞞著青林的。”
茜雪被自家小姐呵斥了,嘟著嘴悶悶地低下頭去打絡子。
默瑾沉默了一瞬,幽幽道:“更何況云非哥一顆心都在青林身上,我便是讓她知曉,也不過是讓大家尷尬罷了。”
“小姐既然下定決心不做這尷尬人,那又為何回絕跟端家的親事呢?如今這天底下,除了顧尹兩姓,便屬端家聲勢最旺,多少官員削尖了腦袋想把女兒嫁進端家啊。”茜雪忍不住又埋怨道:“小姐倒好,二話不說就給拒絕了,還惹怒了老爺讓小姐禁足。”
默瑾也不爭辯,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要出門一趟。”
“不行!”茜雪只聽得出門二字,立馬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小姐上次偷偷去靈覺寺,差點沒被老爺逮個正著,茜雪受罰事小,卻無論如何不能任著小姐胡來了。”
“茜雪——”默瑾翻身坐起,緩緩道:“你知道那日我去靈覺寺是為了去見誰嗎?”
茜雪狐疑地看著默瑾。
“只要見到那人,云非哥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地頹廢,他一定會振作起來的!”默瑾目光灼灼。
“靈覺寺?顧云非?青林公主一死,他就是這般模樣了,還有誰能——”茜雪皺著眉,突然驚道:“難道……”
默瑾趕忙用手掌覆住茜雪的唇,免得她大聲引來外面的婢女。待得茜雪平靜下來,她方才輕聲道:“所以,必須趁著今日我爹不在,將這個消息告訴云非哥。”說著就要起身穿鞋。
茜雪只是稍稍一怔,見默瑾起身要走,突然攔住道:“小姐,你不能去!”
“茜雪,因為青林的死,云非哥都快醉死在酒樓里了,更何況,青林畢竟是我的好姐妹……”默瑾欲繞過茜雪,卻被她一挪身形又擋住,只能無奈地看著茜雪。
“小姐,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是說了,顧公子確實會從醉夢中醒轉,但是,小姐你,跟他便絕無可能了。”茜雪陡然間神色嚴肅非常,緊盯著自家小姐。
默瑾聞言猛地一怔,眼眸忽明忽暗,辛酸苦澀一齊涌上心頭。嘴唇幾番顫抖哆嗦,方才猛地抬頭望定了茜雪:“我不知道將來我會不會后悔,至少現在,我一定要告訴他。看他這個樣子,我的難過更甚于他。”
茜雪能察覺出小姐此刻心意的堅決,遲疑了一剎,終于背過身去,讓了路,只是嘴里仍裝作忿忿然:“既是當事人都不在乎,我這個做丫鬟的還有什么可說的。你要去便去!我再不多言!”
默瑾看著茜雪的背過去的身子,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她的手臂道:“我馬上就回來,你不要擔心。”
茜雪故意不吭聲,只是心內仍未自家小姐不值。
默瑾退到黃花梨仕女觀寶圖屏風后更衣,思及方才茜雪所言,不禁自語道:“好不容易云非哥身邊沒有青林,再難過,也總有淡忘的一天,只要你愿意等,難道還怕爭不過一個死人么?”她攥緊屏風的邊沿,輕嘆了一聲:“尹默瑾啊尹默瑾,你可真是沒用!”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如若問起洛城這第一等的溫柔鄉,煙花地,銅雀臺當仁不讓。
而若問起,誰是這銅雀臺中第一等的佳公子,俏兒郎,顧云非當仁不讓。
只是,昔日系馬依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風流子,已然在這銅雀臺廝混地不知年月世事。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隨著一聲喑啞的古琴聲,歌姬羅袖一舒,楚腰款擺,衛鬟傾瀉,檀口輕張,柔媚的歌聲悠然響起。
榻上的男子原本是閉著眼眸,似睡非睡的神態,只是手中尚穩穩持著的那盅酒,昭示榻上之人的醒著。此時驟然聽見樂音,緩緩睜開雙眸,看向了歌姬。
那歌姬一襲粉色舞衣,頭上綰著倭墮髻,斜插步搖,耳上墜著明月珰,幾縷青絲半依粉面似雪,丹唇含朱。此時正對上了男子的眼眸,也毫不羞怯,只是凝眸一笑,額前一枚紅瑪瑙珠,艷光搖曳,秋波暗送之時,更映地眸中水光瀲滟,聲色迷離。
她手中執著折扇輕搖,和著幾分沙啞的古琴聲繼續唱到:“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轉盼回眸間,猶展折扇半遮面,腳步嬌柔,更襯得那腰肢兒軟,眼神兒媚,玉人兒嬌。
男子連日里浸在酒壇中,酒意未消,直覺似夢非夢間,那雙自己魂牽夢縈多年,璀璨如星的眸子,含情眸望住了自己,不由地流露出幾分渴盼之色。
歌姬見榻上男子神色怡然,不禁更加放大了膽子,一個旋身,衣裳飄搖如雪,似蝶一般撲到男子的塌旁,徑自取過男子手中的酒盅,軟塌著身子將酒盅湊到男子唇側,呵氣如蘭,繾綣纏綿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那男子卻并沒有咽下那盅酒,只是目光一直癡纏在哪歌姬身上,好似看見了寤寐思服之人,顫聲道:“青兒,是你嗎?你終于肯入我夢境了。”
歌姬心下疑惑,愣了一瞬,展顏嬌聲道:“公子,奴家不叫青兒。”
“你不叫青兒——那我叫你然然可好……”歌姬這話,好似勾起了男子甜蜜的回憶。
“公……公子……”歌姬凝視著男子近在咫尺的清俊至極的臉龐,慌亂間又對上他情欲氤氳的眼眸,登時霞飛兩靨,柔荑不自知地按上了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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