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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的回憶  文/三月楚歌

第二章    小城的回憶(下)

  我們安慰著小新,說我一定給你出口氣,這個王八蛋,不想活了。坐了一會兒,小新和靈子一起回去,送走了她們,我往DVD里塞了張碟,看了九十分鐘總算才把片看完了,看完之后,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似乎我看的是一張空白沒有內容的碟。那時已是晚上八點過了,晚秋的天氣,天一晚,就暗的夸張,如果不是有燈光的緣故,估計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溫度卻不是很低,我只套了件外套就可以了。我用電飯鍋燒了水,泡了包方便面,方便面的味道就洋溢在空氣里。當我正用筷子夾著面往嘴里送的時候,安戈愣頭愣腦的出現在我的門口,他穿著黑色的風衣,低著頭,不太明亮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像只斗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我笑著說:“安戈,你小子還記得我啊,逍遙快活都快把我這兄弟給忘了吧。”

  “逍遙個屁。”安戈垂頭喪氣的往床上一坐。

  “要吃東西不,那還有一包。”我指著桌上剩下的一包方便面。

  “不吃,吃過了。”

  我感覺氣氛不對:“你小子怎么了!哦,你是不是和那些女人鬧別扭了,媽的,你小子夠混的,小新剛才到我這兒來了,說你欺負她,你小子怎么搞的,說實在話,小新不管怎么說,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你可不能隨便傷她的心。你小子到底怎么了,如實招來,不然,我不客氣了。”

  “嗯。”安戈嘆了口氣。

  “你小子到底怎么了?啊!”安戈太異常了。

  安戈沉默。

  “你說清楚。”

  “沒什么,沒什么。”

  “那你為什么不理小新了?”

  我一再追問。安戈大聲說:“我不知道。”他的聲音讓我很陌生,我的反應像不認識他一般思維停止了好幾秒鐘。

  安戈緩緩的走了出去。

  以后的幾天里,安戈還是以垂頭喪氣的形象到我的小屋來,坐一會兒就離開。小新也來過幾次,說的最多的就是安戈不知道怎么了。當我正納悶的時候,安戈向我提出了很多讓我更納悶的稀奇古怪的問題。他說,“你說人到底為了什么?”“一個人一生是不是應該干點什么?”“人來去一場空,是不是太沒意思了?”“一個是不是應該留點什么?”安戈這人是喜歡有一些古怪想法,寫小說的這也正常,可這次也太離譜了點吧。我一摸安戈的額說你沒病吧。安戈一拍我的手說你才有病呢。我說你神經病吶,和我談這些。你不知道我是一個討厭談生活談生命人生大道理的人嗎,你說很多人動輒就把時光生命視若金錢銀錢價值連城,恐怕沒有一個人想過,生命到底可以換幾兩銀子,時光可以換幾個饅頭幾根香煙。一生折騰來折騰去,來也空空去也空空,遍身是無價之寶,在很多時間里,卻因為生命的拖累,只得勒襟適腹,竟換不來半塊充饑的面包。大道理誰不會說。世界上很多事情就像人,人啊,其實并不復雜,一雙腿,一雙說,一個腦袋外加一副軀干,人之所以變的復雜,那是因為人們總是喜歡用自己的思想去思想別人的思想。少想一點,一切都簡單。省省吧。

  “有的事情還是要想一想的。”安戈幽幽地說。

  幾天后,安戈把一大疊稿紙交到我手里,說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給老板寫書了。我問為什么,他沒有回答,我也沒有多問。他就走了出去,陽光從門外照進來,他陰暗的背影倒在我的灰色的地板上。至那以后,安戈就一直沒有過來,窗口不再通宵達旦的亮,我看到他的窗關著,一直關著。我終于忍不住過去看看,門緊閉著。我去問房東太太,她說不知道,他付了半年的租金。我感覺到:安戈搬走了。

  小新來我這兒找安戈。

  我們都明白了,安戈是一個人悄悄離開的。小新說,她一定要找到安戈,一定會找到他的。

  小新走了,她要去找安戈。我又回到了一個人寫小說的日子,老板來了,我告訴他安戈走了。老板表示遺憾,安戈干得這么好,不寫了,真可惜。之后,我也離開這兒一個多星期。

  事情是這樣的。小新和靈子都是發廊里的女人,安戈認識小新后,因為這個緣故,我也就認識了靈子,她們和我們常來往。安戈走了,小新也走了,靈子就常常來我這兒,對我,她也是不太認真的,不要承諾的。我就這樣和她一直在一起。我也沒問她為什么干這一行,不過也沒有阻止她繼續干,這是她的自由,況且我自己也不是一個可以給人承諾的人,有什么資格去管人家呢。當然,對于既成事實,我是一個不喜歡理由的人。當然,后來我還是了解了。是靈子自己說的,因為她要我幫忙。

  那天,靈子照例來我這兒坐。她說,有一個故事,你有沒有興趣聽。我說是你說嗎,那當然有。于是我就正襟危坐的像個小學生,認真聽她講。

  有一個女孩,像很多不幸的女孩一樣,出生在一個幸運的家庭里。母親是一個中學教師,父親是一個公司職員,很晚才的結婚。快四十歲了才生下她,獨生女,視若掌上明珠,家里也比較寬裕,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可是,十八歲那年,她參加高考沒有考上,計劃復讀。可是,那一年,父親遭了車禍,沒有找到肇事者,父親下半身不遂。高昂的醫療費用就這樣使這個家落了下去。她決定棄學。雖然父母一百個不愿意,可也沒得選,由她。于是她就像很多未涉世的小女孩一樣,雄心勃勃,要給家里分憂解難。她先在一家小廠子里,工資少的可憐。后來,同廠的一個女孩說有新工作,工作很高,問她要不要干。她起先還是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辭掉了工作要去找好工作。那女孩領她見了一位很時髦的漂亮的女人,她們叫她大姐。大姐說了一個什么的公司名稱,反正挺好的,說的天花亂墜,還說,你們看看我就知道了。于是她們就跟她到了這座城市,那幾天,她們好喝好玩,她也有所顧忌,問那大姐這樣花她的錢多不好意思啊。大姐很慷慨,說沒關系,你們工作了再報答我。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她們喝了點酒,一進旅館就全身無力,于是,一個男人就進來了。當房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她哭了,傷心欲絕。大姐進來,說了一些安慰開導的話。第二天,明確要她做那種工作,她不干。他們把關起來,她看到很多人被打,被侮辱。有一個女人對她說,反正到這里了,逃是逃不了的,晚干受苦還不如早干。她看到那些傷痕累累的女人,觸目驚心。她問,干了有錢嗎。想到家里的困境,她咬了牙:干!錢是拿了很多,可是,父親一年后還是走了。她在那里干了六年,兩年前,大姐們涉毒被捕,她們逃了出來。由于干慣了這個也沒其他本事,于是來到這個小城開了家掛羊頭買狗肉的發廊。

  我看著靈子傷感的樣子,說:“你就是那個女孩?”

  靈子自顧說下去:“時間過的好快啊,母親都六十幾了,她不知道女兒干什么工作,以為自己女兒出息了呢。在老人心里,二十六七歲的女孩已經是大姑娘了,擔心了。一直催著落實婚事,可是,哪還有什么婚事啊!母親一天天老了,就想看看女兒的歸屬。這些年來,老人家一人過著,六十三的大壽就要到了,前幾天給女兒通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電話,嘮嘮叨叨的,說女兒的幸福就是她最好的禮物了。可是,老人家連女兒的男朋友都沒見過。”靈子長長的嘆了口氣。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靈子故作輕松的笑了一下:“想請你幫忙。”

  靈子要我在她母親的生日時陪她回去,哄哄老人開心也好。我沒有辦法拒絕她,靈子高興的像個孩子。靈子那幾天瘋狂的買東西,都是給老人和街坊買的。我問我要準備些什么嗎,有沒有什么禮數。靈子說只要西裝領帶打扮得帥帥的就好,其他的她自己搞掂。我從不穿西裝,隱約記得好像以前為了找工作買過一件,穿了幾次,沒洗過,不知放到哪兒去了。我翻箱倒柜總算在床底下找到了,灰咕隆咚的,皺巴巴像只甲殼蟲。靈子笑的東倒西歪。她從袋子里拉出一套新的,笑說:“傻瓜,早給你準備好了。”于是,為我打好領帶,靈子一邊整一邊說,你為什么不穿西裝呢,你穿起來很帥。靈子一身素靜,淡裝。我發現她這樣很漂亮。就說:“你真漂亮。”

  靈子天真的問:“真的?”

  我大笑:“假的。”

  于是靈子就追著我滿屋子跑。

  終于,我們大包小包的提著,踏上了北去的列車。

  靈子的母親住在一個居民住宅小區里,老人開門見到我們,那高興勁讓我沒法表述。靈子給我的身份是記者。介紹后老人左看右看似乎很滿意。問我們為什么沒結婚。我們說在外工作不容易,想買了房以后安定了再辦手續。老人也同意說那也好,可不能太久了。老人說,今年的高壽是她最高興的。那天,她請街坊親戚們來,在家里,都是人。我和靈子忙著弄菜。親戚街坊們說靈子帶男朋友來了,都來看,還給我帶了禮物,有鞋,有衣服。我莫名的感到興奮與羞澀,似乎錯覺真把自己當成了靈子一生的男人。那天,我過的也很愉快,被不認識的“親人們”寵著,一直到深夜,人們才散去。

  我門在靈子家一共住了前后一個多星期,帶老人家玩了幾天,又帶她去醫院進行了全面檢查。回來時,我們說現在忙,有空了接老人過來玩。老人笑的很幸福,說:“不用了,你們有空啊,我也沒那力氣了,只要你們好啊,我也就心滿意足了。”那些親戚送給我的禮物,老人全部給我裝好,要我帶上,無法推掉。我們又大包小包的提回來。當我們坐著的小面包車離開時,我看到老人瘦小的身影,望著我們,我突然想到母親,又突然感到歉疚。

  回來的第三天早上,我還在睡覺,靈子推門進來,把一大包行李放在我的門外。說:“我把發廊關了,來你這兒住幾天。”我幫她把行李弄進來。

  她就像一個女主人一樣,很勤快,忙前忙后的,生活的事情她都處理的井條。我問她怎么對我那么好。

  “我哪對你好了?”

  “這還沒有嗎?”

  “因為你幫過我啊。”

  看著她天真的樣子,我沒問了。安戈說,女人是一灘小渾水,雖然淺薄,可你就是看不明白,看不透。最好也別去看明白,難得糊涂,傻人才有傻福,一看明白,什么都完了。我就任由著她這溫暖的安排。那時,我們就像一對小夫妻。

  大概這樣的生活過了兩周。我出去回來,家里——我已習慣叫家了——收拾好好的,只是靈子的東西不見了,靈子的親戚送我的東西好好的放著。我看到桌上她的留言。大概是說和我相處她很幸福,可是這不是長久之計,恐怕也會使我受累。她走了,她要去陪母親,帶走了我的一件風衣或許可以讓她思念。當我看到最后一行:“我走了,我不等你告別,我害怕傷感”時,我早已淚流滿面。我倒在床上,零亂著。心里仿佛塞滿了什么東西似的,喘不過氣來;又仿佛什么也沒有,空曠得有些寂寞,有些讓人觳觫。我想用點音樂來消除這樣的難受。糊亂的往DVD里塞了張碟。遲遲讀不出來,我也懶的換,又倒到床上去。終于播放出來了,是三級片,音響開得很大,我就在這種原始或者矯柔造作的吼聲中,睡去。

  冬天很快就來了,外面飄著雪花,在小屋里我已經要用熱水袋捂手才能寫作了。冬天又很快就過去了,通過小窗,我可以看到遠處藍天上的風箏。春天來了,夏天來了,秋天來了,又到了六七點鐘就伸手不見五指的日子。我又一邊哼著小調一邊泡方便面,有兩個身影立在我的門口。我定睛一看,是小新和安戈。

  我上前去,激動地拉安戈的手。安戈瘦了,太瘦了,瘦的臉像一張蠟黃的紙。理的很短的頭發也無法襯托他臉的寬大。我說:“安戈,你怎么了,去了哪里,為什么把自己搞成這樣?”

  “他是在拼命的寫作。”小新小聲說。我看到她眼角的潮潤。她找到了安戈,怎么找到的?算了,不問了。

  安戈坐到我的床上,解下背上黑色的包,抽出一疊厚厚的書稿:“這是我寫的小說。”

  “這一年你就寫了這么多!”看著那厚厚的一疊疊,足有好幾斤吧。

  “他說他時間不多了,拼命寫的,休息很少,我都不忍心看他。”

  安戈蠟黃的臉溢出一絲笑。這笑是滿足的,是自豪的。

  “時間不多,你說什么?”

  “我得了愛滋病。”安戈平靜的說。

  “愛滋病——你是說,愛滋病?”

  “是。”安戈的回答平靜如水。

  我明白了,安戈之所以離開,是這個原因;他之所以拼命寫書,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閉上眼睛,我的眼前呈現出了這樣一幅畫面:去年的秋天,在這條古老的街上,風卷著石板街上新的落葉,天色陰暗,一個人,在晚風的蕭瑟中,穿著黑色的風衣,背著旅包,一步一回頭的看著這條小街,他面前的窗,每一件他熟悉的東西,想著他的朋友,以及種種絲絲縷縷不忍劃開的情絲。但他還是走了,他有事情要做,而時間又那么的不等他。他不能再虛度了,一分不能,一秒也不能。

  他到了另一個安靜的城市,租了間小屋,開始寫作。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困了,累了,他稍稍靠在桌案上,枕著稿紙;手酸了,疼了,他就揉一揉。他的額頭上冒著粒粒汗珠。但是這些又算什么呢。因為他時間不多了,他不知道何時會結束。他不想去找醫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要安安靜靜的,做自己該做的事,自己想做的事。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秒鐘。

  時間一天天的過下去。

  他也一天天營養不良,瘦了,黃了。

  有一天,一個滿面風塵的女子立在了他的門前,對視良久,他終于叫了她的名字。她問他為什么一聲不響的就走了,她哭著。他叫她不要管他,她應該去找屬于她應該擁有的,他已經不可能再給她什么了。她說她不走。他咆哮,她不走;他心平氣和勸說,她不走;他冷漠,她不走;他攪盡腦汁,她還是不走。最后他說了實情,希望她理解,垂淚說:”你走吧,就讓我安安靜靜的在這兒做我想做的事。”

  她哭了,“我不走,你就讓我留下來,照顧你,我不會打擾你,我心甘情愿。”

  她留了下來。他說留下來可以,但要為他保密。她看著他夜以繼日的寫書,像部機器,像個瘋子。人就一天天的瘦下去。她不忍心啊,多想叫他去醫院,好好休息,好好治療,治愈的機會雖然渺茫,可也聊勝于無啊。但他太倔,這是不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他補充營養。他說也許還是潛伏期,他看了些書,知道隨時都可能惡化,可現在不礙事,如果有一天惡化了,他就靜靜的,聽天由命。

  她每天都看著他努力的寫著,不規律的飲食導致了他的胃出現了問題,常常疼的他只得趴在桌上,等緩解了一下,才又繼續。她只能躲在一旁暗暗落淚。

  時間一轉眼又到了秋天,他的系列小說第三部已經完成,差不多了,可是人已經瘦的不成了樣子。反正要寫的基本上已經寫了,即使現在死去,也無憾了。他又回到了一年前離開的小鎮,來到了我的小屋。他想,也許在我這兒,可以幫他聯系出版那幾本書。

  我觸著那疊冷如冰,或者炙熱可燙手的書稿,心碎了,漏了,看著我的朋友,任淚流啊流。

  我說:“安戈,書已經寫好了,現在你應該去醫院。”

  安戈凄然,或者安然:“沒用了,錢鍾書的《圍城》里不是說了嗎?得了脫發病的人何必再去理發,多此一舉。”

  “可是你知道,有的時候理發不理發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我記得有一部電視劇里,男主人離家出走,女主人找到了他,開口就罵,說你是個罪人;男主人說,我怎么了?女主人說,你帶走了我的丈夫,讓我一個人痛苦。這話聽來似乎是文字游戲,可是你知道嗎,你一倔,不醫,也許別人比你更痛苦,因為他們看著你痛苦卻無能為力。”

  安戈沉默了一會兒,點了一下:“嗯。”

  安戈被我和小新送到了醫院,做了一次全面檢查,結果明天才出來。安頓好后,我回到了小屋,看安戈的小說,沒有一句需要修飾的,改動的地方極少。他曾經苦苦構思,寫了百十回開頭都未臻滿意而一次又一次放棄的故事,這一次卻一輟而就。安戈說過,我那還有時間去修飾,我只想把故事快點寫下來。可以的話,你再幫我潤潤色。如果不發生這樣的事,他的書會寫出來嗎?我不知道,但這些書稿是用不著修飾的,一個字也不!就讓它,以原來面目,去面對沒一個用心的讀者吧!讓他們去觸摸一顆來不及修飾的心。

  幾天里,我都沒有去醫院,我在拼命的把安戈的書輸入電腦。我想,有可能的話,但愿安戈能夠看到他書的出版。這也許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愿望了。

  當我把書錄了一半的時候,小新來到我的小屋,看來她開朗了許多。我問她:“安戈怎么樣了?”

  “好好的,就是有點胃病。”

  “好好的?”

  她笑的點點頭,高興的像個孩子,然后小聲告訴我:“他根本就沒得什么愛滋病。”

  “怎么可能?”

  “是真的,檢查的結果是這樣。他瘦成現在這樣,都是積勞成疾,營養不良。”

  “安戈自己胡鬧?”

  “也不是,是這樣的——”小新說。

  去年,安戈結識了不少女子,其中一個女人傳說得了愛滋病,后來死了,似乎是自殺的,這個傳說可能性就更大了。恰好那幾天,安戈感到身體不適,對照相關資料,他越來越感覺自己得了愛滋病。他沒有勇氣到大醫院去檢查,就悄悄的一個人到了一家私人開的性保健診所,那老醫生告訴他,很可能是愛滋病,建議他先開點藥回去服用。安戈被這個既成事實如一盆冷水迎頭砸下來,澆得心灰意冷。他真想一個人悄悄爬到十樓,縱身一跳。但自己的理想一點都沒有實現,心中的故事是那么的動人,怎么能不把他留下來呢。那幾天里,安戈猶豫不決,忍受著痛苦與矛盾的煎熬,因此曾經到我那兒來提過一些匪夷所思的人生大問題,還被我嘲笑一番。最后,他痛定思痛,決定離開,去找一個地方安安靜靜的寫自己心中的故事。

  日日夜夜,馬不停蹄的工作,以泡面餅干度日,營養不良,得了胃病。兩個月前,小新找到了他。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我倒在躺椅上,打開電視,看港臺淺薄的警匪片,又換成三級片。電視好久未放,潮了,開始溢出一股怪味,之后,冒出一縷煙,味濃了好幾倍,屏幕黑了,所有原始的或者矯柔造作的吼聲,所有原始的或者丑陋的畫面,一起完蛋。我點燃一只煙,任煙霧繚繞,把煙灰抖在用煙盒鑲成的煙灰缸里。

  一個月后,安戈康復。

  我問:“你還打算寫書嗎?”

  “已經沒打算了。”

  我理解。安戈去了一家雜志社當編輯,那年初冬,我退掉了房,不再為老板寫書。當我收拾東西的時候,我看到我怕睹物思人而藏起來的,靈子親戚送給我的那些禮物。我思念著靈子,不知該不該去找她,去找,她還在等我么?我背起包,穿著靈子買的那一套西服——去她家的時候穿的,離開了小城。那個傍晚,吹著風,當我走到街頭的時候,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雪。小鎮上家家戶戶緊閉著門,毫無聲息。在簌簌落雪的小鎮里,似乎只有我一個人的腳步聲,響在落雪的青石板的古老的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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