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自摸,首先,我只能對你說抱歉,雖然抱歉并不能說明什么,彌補什么。對于你的好意我?guī)е钌畹木匆夂蜔o邊的感謝。但我不能接受你的錢,因為我不能接受任何的施舍,更不能接受你,一個被我傷害得應(yīng)該痛入骨髓卻渾然不覺的受害人的好意。我對不起你,當(dāng)你明白整件事,包括我和你之間所謂的愛情的來龍去脈后,你也許就會恨我,但我不怪你。如果我處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是有理由對我自己唾棄和咒罵的。
我現(xiàn)在的父親,他叫向軍,一個貨車司機,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去了。我的母親,我好像對你說起過,她叫齊云。我之所以跟隨母姓,是因為向軍不是我的親生父親,而是我的繼父。我基本上是一個私生女,我的生父,聽我的母親講過,他是一個賽車手,年輕的時候,英俊瀟灑。這樣的人最容易獲得女孩子們的芳心,也最花心。盡管這樣的人并不可靠,但還是有很多一如我母親那樣的女人,明知是冤家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去招惹。他們很快成為了戀人,花心的人也最會懂得如何浪漫,如何很快地把心儀的女孩子們擁入自己的懷抱。他帶著我的母親在城市的郊外兜風(fēng),和朋友開party,共進晚餐。我可以想象,表面上,那是一對多么讓人羨慕,美麗得只能在童話與小說里才會出現(xiàn)的郎才女貌,天設(shè)地造。很快,我估計也是我母的迫不及待,就倒在了他的懷里,把女孩子最可寶貴的一生輕易托負。并且缺乏防范意識的少女,沉醉于深情一吻中,把所有的都當(dāng)成了幸福,當(dāng)成浪漫。我母親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讓一個生命,也就是我,在她的腹中孕育,誕生。
當(dāng)然,并不是我的生父故意拋棄了我的母親,如果是移情別戀了,也許我的母親就算是報復(fù)也會選擇另嫁他人,或者把孩子拿掉重新開始另外的生活,也就不會有后來的一連串荒唐而可憐可悲的事情。他們依然相親相愛,或者說,我的生父更愛我的母親了,常常陪她于花前月下,散步,擁抱,說情話。他們甚至準備了結(jié)婚,但畢竟沒有。我的生父以另一種讓人心碎的方式,絕斷地拋棄了我母親,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樣的拋棄更令人痛徹心肺。五個月后,我還沒來得及出生,大腹便便的母親像一個忠實的車迷,站在一場賽車越野賽的現(xiàn)場。我的生父,一定是一個狂傲不羈、意氣風(fēng)發(fā)、得意忘形的青年車手。估計他在發(fā)動車準備著奪取冠軍時,還不忘向愛人相視而笑,那種驕傲而心有靈犀的含情一視,竟成永訣。他的車才開出七八里,就沖下了懸崖。他死了。就這樣,簡單得無可敘述,卻殘酷寸斷肝腸。甚至連一個無能為力的分別場面都不為我的母親設(shè)計,只有一個實在而蒼白的事實,頓時讓她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樣,心如死灰。失去了愛人,而又——,我始終覺得我是罪惡的,我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讓我的母親牽著我這根線,維系著對亡人的思念,存在著某種傻傻的愿望,背負起生活的萬般無奈,伶仃地生存在世人的鄙薄之下,還要無怨無悔以為這樣做是值得的。她固執(zhí)得不畏于世俗,不聽從勸告,不怕于反對,毅然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把我生下來,因為我是她愛人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留下的血脈。如果她不是一個癡情的女子,該多好,那么,我只會是一抹未成型的血肉模糊,沖向一條不知名的下水道,而她,可以再找一個愛她的人,重新生活。一切重親開始,繁衍生息。她不是,她搬出了家門,在外租房,打工。直到分娩了,我外婆不忍心她吃苦,才偷偷背著我外公去照顧她的。我的母親,是一個多么值得讓人敬佩,卻又讓人同情的女人。
順理成章地,我生了下來,她成了單親媽媽。
一個人打工,帶孩子是沒法想的。我外婆偷偷給她一些錢,我想我外公也是知道的,雖然他對于我母親的冥頑不靈非常生氣,但畢竟是自己女兒,他對我外婆的所作所為抱的估計也只是一種睜只眼閉只眼的態(tài)度。當(dāng)然,大部分時間里,我母親還是靠自己掙扎著生活。帶著孩子的她不可能去事業(yè)單位或者公司應(yīng)聘,只有去找菜農(nóng)批發(fā)疏菜來零售。你如何想象一個二十出頭,讀書,工作的女人,從來不干體力活的年輕的媽媽,在菜市里拋頭露面的情境?我外婆又忍不住,她把我接過去幫著帶,我外公并沒有真的討厭我,只是有外婆在的時候,他才表現(xiàn)出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只是有媽媽在的時候,他才表現(xiàn)出很不樂意的樣子。當(dāng)我和外公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會逗著我,我永遠記得外公的笑,那是像風(fēng)吹散著花瓣一樣溫馨的笑。我外婆不想看著我母親這樣孤獨地生活,希望她嫁人,能有個好歸宿,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很多的熱心人也總是不遺余力地給她介紹對象,但她不管對方是誰,總是板著面孔,冰冷不可接近。一個又一個,戴眼鏡的,造眼鏡的,光頭的,長發(fā)的,穿西裝的,造西裝的,踢足球的,打籃球的,開車的,騎自行車的,上有寫字樓里開公司當(dāng)老板的,下到大街上擺攤擦皮鞋自力更生的,一個也沒有談成。女人固執(zhí)起來,真是什么都無法拉回來的。也許是緣分,我的媽媽在無數(shù)次的堅持后,最終還是嫁了,不然就沒有現(xiàn)在的,已經(jīng)死了的我的繼父向軍。他們是如何邂逅并最終走到一起的,我不知道,也不愿去猜測。但據(jù)說,向軍在認定我母親后,他追求我母親是十分艱難的,毫不氣餒地,一如既往地,風(fēng)雨無阻地,無怨無悔地一直追了五年。我母親從不再結(jié)婚,到結(jié)婚再也不嫁給開車的,再到最終嫁給了開車的。一個人不斷妥協(xié)的背后,是另一個人感天動地的執(zhí)著付出。我可以想象得到向軍對我母親,那要多大的付出和誠意,才釋冰化雪,抱得美人歸的。在我剛上小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是向軍以爸爸的名義帶我去報名的。我一直記得,那天陽光燦爛,人人臉上歡笑,天空鵒子飛過。
向軍是一個開大貨車的男人,那時他才三十出頭。雖然長相談不上是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倒也算得上健康,高大,相貌堂堂。我不知道我母親有什么魅力,竟讓他如此瘋狂,不顧一切,真嫉妒她。和我母親結(jié)婚后,向軍也許是愛屋及烏,待我視同己出。常帶我出去玩,給我買禮物,讓我把他當(dāng)成馬馬騎。當(dāng)然,他對我母親那就更好了,我母親一天天沉默寡言,郁郁寡歡,但向軍很有耐心,每次回來都給她帶各種禮物想方設(shè)法使她高興,雖然每一次母親表現(xiàn)得可有可無并不熱衷,但這并不會有損于向軍一片熱心的始終堅持。我母親不管干什么,只要他在家,都搶著干,讓她休息,雖然她很多時間都處在休息狀態(tài)。也許,向軍是上天對她癡情的眷顧,對她痛失愛情的補嘗,可惜,她并不領(lǐng)情并不珍惜無福消受。我十一歲那年,我母親被檢查出了子宮癌,就這樣,在治療半年之后,死了。我看到在那半年里,向軍整個人變成了臘肉似的,松馳下來。當(dāng)辦完我母親的后事,他整個人就沉默得像塊石頭了,除了在我面前還強顏佯裝歡樂外。我母親是對不起他的,欠他太多,哪怕做了近五六年的夫妻也沒有盡妻子的責(zé)任為他生養(yǎng)過一兒半女。難道塵世的男和女,都是討債與還債的孽緣么。我從私生女,遺腹子,變成了單親家庭,現(xiàn)在向軍走了,最后成了徹底的孤兒。
向軍在我母親逝后待我一如既往,似乎更疼愛我了,把對我母親的那一份愛,也投注到了我身上。他才四十歲的人,正年輕氣壯,竟然沒有再婚。很多人給他介紹過對象,他都表示拒絕了,我隱約聽到別人議論說,小雪又不是他生的,他怕再娶的虧了小雪。我相信這是真的。我十二那一年,他出車去鄉(xiāng)下拉貨,下大雪了。那一年的雪下得真大,一下三天,路全部都被封了。他擔(dān)心我,電話又打不通,他扔下車,一個人摸黑走了十幾個小時才回到家的。那時我一個人冷冷地縮在角落里,孤獨地像一只貓。他一開門,當(dāng)我一見到他時就撲到了他的懷里,他說:“閨女,是我不好,雪好大。”他不善言辭,但我知道,從他神情的流露里知道,他有多擔(dān)心我。當(dāng)然,你無法知道一個四十歲的男人,喪偶單身,如何與一個漸漸長大的,又不是自己親生的女兒相處。
十三歲那一年的夏天,我第一次來了例假,看到殷紅的血染艷著我的裙子,我大哭著。他慌忙地沖進我的房間,所見讓他愣住了。他說:不怕,閨女,沒事的,這是你長大了。他是叫了一位鄰居的大媽過來幫我的。從那時起,我知道我長大了。但我漸漸發(fā)現(xiàn),向軍在我面前變得不自在,他會給我買漂亮的裙子,甚至還有化妝品。他總是不聲不響地悄悄放在我的臥室里。我穿著出來,一定很漂亮吧,我總可以捕捉到他喜悅得意的神情。
我在漸漸長大。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我竟然學(xué)會了用一個女人的心情去與他感同身受。在青春的朦朧的啟蒙中,我明白一些似是而非的事。這種感覺,讓我在一個層面上,漸和他疏遠,在另一個層面上,卻渴望與他親密。他也可能意識到與一個大閨女單獨相處,是一件不方便也可能流言蜚語的事,更何況我又不是他親生的,或者他也意識到了某種內(nèi)心深處的荒唐,這種危險使他寢食難安,欲罷不能。他要用另外的方式來逃避。
他開始交往其他女人,還帶她們到過家里來,一共有兩次。我竟產(chǎn)生了抵觸的情緒,吃飯時他叫我拿碗,我重重地放在桌上;他叫我拿其他東西,我總是扔過去的,讓他接得手忙腳亂。我陰著臉,一言不發(fā)。送走了人,他就來安撫我,說閨女啊,你不樂意么,你要是真不樂意,我以后就不帶她們來了。我抱著他,在他的臉上親一口。他一愣,尷尬地笑。這是一個懵懂的小女孩的醋意么?
我知道他很苦,臥室里永遠掛著我母親的照片,他每天都在睹物思人。一個開大貨車的,在大家看來,他應(yīng)該是個大老粗吧,但我感覺他是一個敏感,癡情的人,他的腦海中并不缺少詩意與浪漫。我發(fā)現(xiàn)我長得越來越像我媽媽了,我以為,我對他好,給他做飯,洗衣服就可以了。我說爸爸,我不想要后媽,你不要找了,她們會對小雪不好的,很多后媽都這樣。他說你不喜歡爸爸就不找了,有女兒就夠了。我始終是個小女孩,不知世事。女兒對爸爸再大的愛,怎么能取代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溫存呢?一天深夜里,我忽然很渴,起來喝水,我看到洗手間門沒關(guān),亮著燈。我的爸爸,不,向軍,在那里,臉上有著痛苦,或者滿足的神情,天吶,我看見他在自慰。我悄悄躲進門后。那天夜里,我睡不著,腦海里想著一些似是而非的關(guān)于男人和女人的問題。我去了洗手間,我竟有意無意地在尋找著什么蛛絲馬跡,當(dāng)然,洗手間已被他沖得干干凈爭。我知道我很病態(tài)。
我知道,他應(yīng)該是有女人的,我愈發(fā)同情他。也許,我可以取代媽媽,當(dāng)這個信號跳上我的腦海的時候,我一陣慌亂,或者僅僅是一種忽然啟蒙的心跳。但這個愿望在無知的澆灌下日愈一日地在生長、蓬勃。有一天,我對他說:“向軍。”那時他正在看報。他沒反應(yīng)過來,問我我叫他什么。“向軍,我不想做你的女兒了,我要像一個女人那樣去愛你。”他看了我一會兒,笑起來,說:“你又在瞎說些什么,你小女孩就喜歡糊弄。”他拿我的一本正經(jīng)當(dāng)成玩笑,我就沒有什么要說的了。但我執(zhí)拗地要給他一個女人的安慰的想法,始終沒有在腦海里消除去。我已經(jīng)十七歲了,知道女人該給男人什么,我知道有一個詞叫生米煮成熟飯。有一天,我洗好澡,穿著性感的睡衣,再次叫他的名字。他又一笑置之。我說,我說的是真的,你又不是我的親生爸爸,我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guān)系,我長大了,可以像一個女人那樣去愛你。他沉默著,忽然尷尬地笑,瞎說什么,怎么可以呢,別鬧了。我背對著他,向前走了幾步,說:“我是認真的。”我解開了睡衣,我一絲不掛的裸體讓他一覓無遺。我可以感覺到一種冰凍的沉默。我在等待,心情復(fù)雜地等待。他的手剛觸到我光滑的肩,地上的睡衣被他撿起來又披到了我的身上。我轉(zhuǎn)過臉去看著他,我發(fā)現(xiàn)他一下子老了。他說閨女,不能這樣,那我和禽獸有什么分別,我們還怎樣在世上做人。
我說我是自愿的。
“但是你要尊重我。”他說
我被他弄回了我自己的房間,門被關(guān)上了。我睡不著,只剩無邊的固執(zhí)。
我和他以后的相處,仿佛很久不洗澡似的,變得渾身上下不自在。
我豁出去都不被他接受,我也沒有什么想法和堅持了。他說的對,如果我真從他的女兒變成他的女人,雖然與血緣無關(guān),但卻在倫理世俗中有罪。但后來我還是做了傻事。我想他的死多半是與我有關(guān)的。那天深夜,我始終記得,那晚的雨很大,他遲遲不回來。他回來時,已醉得不省人事,全身濕透。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送到家門口的。我把他扶進家來,為他脫鞋,可鞋很緊,怎么也撥不出來,我就使勁地往后拉。鞋脫了,因為慣性我向后仰去,因為本能我又慌忙向前撲去。一仰一合,我倒壓在他濕淋淋的身子上。他身上什么東西頂住了我,我起身要把他的濕衣服脫下來,脫光衣服,我看到他下身頂起的褲子,我一陣羞澀。我可以感受到,我的心,像漲開的水,撲通撲通地跳,熱乎乎的,整個人像充滿了水蒸氣,微微出汗。我有一種既害怕又好奇的心理,忍不住,又盯著他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在,我的手竟放到了它的上面,我感到一陣溫?zé)幔褚恢恍游铮惯€有一種可愛的心跳。我知道他痛苦。一個膽大妄為的想法讓我作出了一個害了他的決定。我脫光了自己的衣服,又褪了他的外褲。看著他的褲衩子一會兒,我還是把它扯了下來。我第一次真切地,一覓無遺地這樣,近距離面對一個男人的身體。我磕磕碰碰地,把自己的身體,朝它,壓了上去。一陣撕裂的疼痛,我一動不敢動。他竟然迷迷糊糊地翻身過來,把我壓在了身下,我看著他身體的起伏,我咬著牙,一動不敢動,外面雨聲滴噠。
醒來后,看到房間里一絲不掛的我,還有他自己,以及床單上一抹帶腥味的,溫和或者晦暗的血跡,他痛苦不堪。我說我是自愿的。他從此一言不發(fā),沉默得變成了一塊石頭。兩個人就這樣,對峙似的,低頭不見抬頭見地相處。我真后悔,有時好意也是一種劇烈的傷害。十幾天后的一個深夜,他進我的房間里,我的房門從來不關(guān)。他走到我的床前,對我說:“雪,我忍不住了。”我摸著他的頭,他主動地,像一塊燒紅的鐵,在我的迎合中,像對待一個女人那樣對我。完后,他坐在床沿上,抱著頭,淚流滿面,絕望異常。我說:“我是自愿的。”
他痛苦說:“我是畜牲,怎么能這樣呢,我是人嗎,還有臉面行走在這個世界上么?我倒是沒什么,作孽啊,我應(yīng)該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是你,雪,你還年輕,以后怎么抬頭做人?”他跑進洗手間,對著冬天的冷水任其沖洗。
我們不說,誰會知道呢?我記得我當(dāng)時是這么安慰他的,哈哈,可笑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俗話說得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謂無人知。在以后的幾個月里,他每次都是痛苦異常之后,來到我的房間,脫光我的衣服。我曾見到他跪在媽媽的遺相前,罪大惡極的懺悔。其實不怪他,媽媽,你也不能怪我。天底下有誰規(guī)定,一個女兒不能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繼父,現(xiàn)在也可以說是養(yǎng)父的人在一起的。要怪只怪你自己,你對不起這樣一個男人,女兒不過盡了你沒有盡到的義務(wù),而向軍,這也是他應(yīng)得的補償。但我畢竟太年少無知。因為缺乏相關(guān)知識,直到有一天我看了一本婦女雜志,才恍然省悟,這個月都超了十幾天了我的小麻煩竟然沒有來,懷孕這個信號緊緊地攥著我的神經(jīng),我沒敢告訴誰。我從書本上得知一些相關(guān)知識后,那幾天里,我一見到相關(guān)雜志都要買,然后一本一本地看。我買了試紙,一測,我真的懷孕了。猶豫之后,我告訴他。他一聽,坐在沙發(fā)上,沉默得一言不發(fā),他沒有了主意。
他不敢陪我去醫(yī)院,他說萬一,我該怎么辦,他又該怎么辦,還有去了醫(yī)院就會有人知道的。我又是個學(xué)生,和一個不相干的所謂父親單獨住,別人會怎么想。如果是那樣,我們?nèi)绾翁ь^看天,平等看人,低頭看地。
我說:我不讀書了,我休學(xué),我們離開這里,去一個沒有知道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住下來,我們結(jié)婚,生下孩子,重新組成家庭,一切重新開始。
他不同意,我應(yīng)該讀書,上大學(xué),有美好的人生。我知道他處在一種父親與男人的矛盾之中。后來他說,我們可以去外地,去旅游,在外在把孩子做了,就沒有知道。但他知道做人流,會有危險的,弄不好一個女人會從此喪失做母親的資格,況且我年紀還小。我看著他的痛苦,為難,毫無主見,我氣憤于他的懦弱。我賭氣說我不要你管,我自己有辦法。于是我裝著有主意地,高傲地,不屑地不理他。我知道他的顧忌沒有錯,反正你不是不愿帶我去醫(yī)院么,我就找其他的男人帶我去醫(yī)院。我認識的人不多,也不敢去招惹社會上的那些。于是,我先找了我們學(xué)校一個看樣子膽小怕事的小男生,我想他一定聽我的。可是,當(dāng)我要與他發(fā)生關(guān)系時,他不僅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而且怕得發(fā)抖。第二天我就宣布與他分手,后來我就想到了你,徐自摸。我的這個可怕的想法,把你無端地卷進了我荒唐的人生,家庭與故事。至于為什么會選擇你,是因為你的責(zé)任感,又毫不在乎,有主見不懦弱。你會幫我搞掂,并且我相信高傲如你,只要我說分手,你一定不會纏著我的。總之,我是這么認為的。于是,我讓你進入了我精心策劃的圈套。
當(dāng)我把事情告訴向軍時,他沉默,然后罵我,怎么能這么不自重。他大聲咆哮。我說這不都全是因為他,因為他的膽怯,怕事,因為他的不敢承擔(dān)。于是他抱著頭,極壓抑地痛哭。面對生活,他也無能為力。
我想,他的出事是與我們?nèi)メt(yī)院有關(guān)的。因為一大早,我就告訴他說我同學(xué),也就是你,已經(jīng)相信這個孩子是他的了,今天,他會陪我去醫(yī)院,他爸爸媽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一定會保密的。他一聲不響,因為他感到他說什么話都是多余的。他在桌上放了一千塊錢,就出門去了。我想,他是因為心中裝著事,本不想工作,但是不工作又沒有任何事可做來強迫他不去想一些事情,緩減事情在心中的重量莫過于拼命干活了。但是,即使是拼命干活也是無法徹底不去想的,他一定是心神不寧,才走神,才,才出事的。不然,開了幾十年車都相安無事,為什么偏偏在今天?我真有罪,我媽媽沒有負起的責(zé)任,我竟讓他徹底地不得善終。為什么老天爺會殘酷地對待這個男人。老天爺保佑,在醫(yī)院里,原本發(fā)誓大不了一死的心都有了,坐在走道上等待的時間里,我竟感到心中越來越怪,一種無可名狀的感覺,像是心中很緊,很慌張,它迫使我鬼使神差地要放棄手術(shù)。這或許是老天爺對他的最后一點垂憐,我終于沒有打掉這個孩子,留下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僅存的血脈。
徐自摸,這件事于你而言,原本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局外人,卻稀里糊涂地承擔(dān),成了一個受害者。對于你,除了抱歉我也不知道說什么,我知道你會恨我的,但這也是應(yīng)該的。我的身體里,是向軍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存在的血脈,我要為他保存,作為一對給他帶來災(zāi)難的母女,對他造成不幸的補償與救贖。我以后也許會重新愛,重新結(jié)婚,生子,組成家庭,但現(xiàn)在我要生下這個孩子,并且要他姓向。我要離開這座城市,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靜靜地等待他的到來。
再見吧,徐自摸,詩人。一個你應(yīng)該痛恨她,唾罵她,詛咒她的,不祥的女人,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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