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山城重慶依然炎熱,火車到站時已經(jīng)入夜,即便如此,烘曬了一天的重慶市,依然像剛剛停火的饅頭一樣,熱烘烘的。走出火車站,我摸出手機一看,是八點過一刻。那時手上提著一個大提包,左肩上挎著一個黑色小背包。看著燈紅酒綠的城市,頓時有一種海闊天空的感覺,想著這個城市就是肖某人的了,我一定會在這里大展鴻圖,飛黃騰達(dá)。
從旮旯出來,我把東西收拾完,房退了,該扔的扔,該寄的寄,決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成功成仁,不勝不休。下車后,雖然在車上顛簸了十幾個小時,站在重慶的土地上,依然有一種海闊天空的暢快,仿佛換水的魚兒,每一個細(xì)胞都在歡欣鼓舞地自由呼吸。
如果不能用寶馬把鈔票拉回家,就讓我橫尸街頭,那時年少,豪情萬丈。
我站在馬路邊,在斑馬線上等交通指示燈變綠。
來重慶之前,我想得很清楚,人家不一定錄用我,就算不錄用我,我已經(jīng)作好了最壞的打算,先租一間房子,持久戰(zhàn)地找工作,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我在重慶一定會混出個人模狗樣來。我不急,雖然不是所有的事情光靠努力可為,但所有的事情都因為努力才可為。在這座燈火輝煌的城市中,我相信有一天,它一定會有屬于我肖某人的立足之地。
正當(dāng)我心潮澎湃壯懷激烈展望未來時,綠燈亮起,人們陸續(xù)過馬路。
我始料未及,停靠在斑馬線上的一輛摩托車突然迅速啟動,在我要跨步向前時,左肩被人狠狠地往前拽了一下,巨大的力量使我原地打了個圈,險些跌倒在地。
當(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時,清楚地看見,一輛載著兩個人的摩托車朝著燈紅酒綠的城市深處,囂張地呼嘯而去了。“肩上的挎包。”我的大腦里傳來一個致命的信號:“糟糕!”
我很明確,畢業(yè)證,身份證,錢包等等重要物件都放在里面,現(xiàn)在一切都沒有了。走過馬路,在一塊空地上打開手上提著的大包,在里面翻找,以為會找到點什么,或發(fā)生些奇跡。沮喪地發(fā)現(xiàn),所有的重要證件,包括苦讀了十幾二十年的畢業(yè)證,學(xué)位證統(tǒng)統(tǒng)丟失了,而我身上,就只剩剛剛在火車上吃飯時找回的揣在褲兜里的二十三塊零錢。我*!
雖然我牛*哄哄天不怕地不怕,但在這個城市舉目無親,想著住一天最便宜的旅館也難以實現(xiàn),不免悲觀消沉。更何況不久以后肚子就嘰哩咕嚕地提醒我,該往里面填東西了。
這是真正的山窮水盡,徹底的破釜沉舟。走著一路,沿著無人理睬的街,看著一家又一家的小飯館。竟然不敢亂進任何一家,萬一一不小心一碗炒飯吃出上百元來,我是沒辦法付得起的。走到天橋下,旁邊的一家擁擠的小粉店外,寬大的木板上,小店的消費明碼標(biāo)價。我只點了一碗五塊錢的老素粉。肥胖的老板在下粉時,問我要不要加粉,要不要加肉,要不要加雞蛋,考慮到囊中窘迫,我什么都沒敢加,還虛偽地說我就喜歡吃素的。
我一邊吃著老素粉,一邊在心里咒罵不知是哪個不得好死的搶了老子的包,一邊盤算著接下來該做些什么。當(dāng)我把錢付給笑容可掬的老板娘時,順便問她店里需不需要人打工。
老板娘笑著說我這巴掌大的地方哪里請得起人,每天賺點小錢夠生活就不錯了,你們這些做大事的人就是喜歡開玩笑。我唯一可以做的,也只能是把它當(dāng)成開了一個玩笑。
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思維異常活躍,我想:“也許我該去買兩注彩票,明天一開獎就是五百萬;或者我應(yīng)該多多看地上,搞不好一不小心撿到個大錢包;我要不要報警找警察幫忙,也許警察會幫我的忙,但絕不會給我錢花,弄不好還會把我遣送回家,那我連把包找回來的機會也沒有了。這應(yīng)該是最后的最壞的打算。我可能會淪落為乞丐,一天乞討到的可能只是一枚硬幣,它唯一的作用是我可以把它彈上空中,然后猜人頭還是字,人頭讓我時來運轉(zhuǎn)還是字讓我時來運轉(zhuǎn);或者我干脆和尚摸得我也摸得,別人搶我我搶別人,但這是犯法的,弄不好偷雞不成倒蝕把米,大好青年不能淪為牢改犯,這樣的冒險非絕境不為。”
看著各個角落里的摩托車,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目標(biāo)。快十二點鐘了,我疲憊交加,坐在公交車站牌的凳子上,路燈與鋁合金的柱子折射成一束束耀眼的光芒。肚子里忽然像塞了幾條蛇,肆無忌憚地在扭動,一只大青蛙呱呱地叫喚。一陣隱約的疼痛糾纏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饑不可奈了,沒東西吃的時候餓得真快。一塊五毛錢,買了個面包,舍不得買水,在昏黃的燈光下,一口一口,倔強地撕咬著。好想哭,但是強忍著,哭是無法解決問題的。
十分悲哀地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他媽的連一張銀行卡都沒有,想叫人借點錢打過來接濟都困難,只有自己想辦法。好在明天可以去面試,如果順利的話,或者可以轉(zhuǎn)危為安度過難關(guān)。
干燥的面包讓胃漸漸溫潤起來,街頭的車輛,漸漸稀少。我提著包,準(zhǔn)備找個恰當(dāng)?shù)牡胤叫菹ⅰB灭^住不起,大街上不敢住,一來擔(dān)心再遭混混戲弄;二來生怕下雨無處遮身;三來又怕吃飽了撐著的巡邏隊盤問我是誰,從什么地方來,到什么地去這樣的問題。
如今證件全無,我證明不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這一切發(fā)生。
走到一處忘了名字的公園,安靜,整潔,樹木都修整得千篇一律,中央噴水池旁,有一個亭子,圍著亭子的,是一周長長的臺階,方便納涼的人乘坐。十月天氣,夜已微涼,我把包放在涼亭中央的圓石桌上。躺在長臺階上,冰涼,堅硬,干燥,散發(fā)著燒焦的味道。
我答應(yīng)過郝佳,不管身在何處,每天睡覺前都會發(fā)一條短信向她道個晚安。慶幸的是,手機當(dāng)時揣在兜里沒有被一并搶去。拿出手機,很愉快的語氣寫道:“親愛的,我困了,溫暖的床已經(jīng)向我召喚,我要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我們在夢里約會吧,我愛你,晚安。”
一會兒手機嘟嘟地響,是郝佳的回復(fù):“收到,親愛的,晚安。”
把手機裝進褲兜,起身把包拿過來,取出一件外套穿在身上,把包放在頭下枕著,風(fēng)涼涼地吹,乘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確實困了,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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