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紅衛(wèi)兵

　　文革中，徐州的形勢一直跟著北京，突然之間軍裝成了時髦，于是家里是軍人的，或者家里有人當兵的頓時吃香起來，就是家里沒有軍裝，學生們也都催父母趕緊到布店去扯上幾尺綠色的布，于是學校里到處都是真的，假的綠軍裝，仿佛一下成了軍營。在這期間，紅衛(wèi)兵組織也迅速膨脹，一個班的共青團員幾乎都成了紅衛(wèi)兵，上課時，有紅衛(wèi)兵袖章的人都戴在胳膊上神氣的很。

　　有了這么一個不斷膨脹的組織而不做點驚天動地的大事，紅衛(wèi)兵們是不甘心的，于是總是有幾個頭腦特別機靈的就不斷想出一下主意來推動紅衛(wèi)兵運動向前發(fā)展。

　　徐州人自來有在馬路邊打撲克頂鞋底的玩法，天傍黑時，幾個老哥無論在哪，幾個人一圍，就在路燈下甩起撲克來，這牌一直要打到深更半夜，每個人都輪到在頭上頂幾遍鞋子，才打著哈欠往家走，也有忘了回家的，直到老婆提著棒子，罵罵咧咧，揪著耳朵回家的，臨走當然也不忘了約好下一次在哪兒打。文革開始后這股打牌風有增無減，特別在古老的黃河沿邊上總是聚集了一群群打牌和看牌的人。于是有些老娘們就告到學校要求紅衛(wèi)兵出面維持一下社會治安。

　　當然此時已經(jīng)被工作組天天學習搞得學生們暈頭轉(zhuǎn)向，巴不得出點事讓他們管一管，于是紅衛(wèi)兵組織決定從這里下手，解決由于打牌而帶來社會治安問題。當然這也不用對公安局說，紅衛(wèi)兵小將認為他們的舉動一定會得到社會的支持。

　　行動從晚上10點開始，十點半以后各項戰(zhàn)績頻傳，一批批蓬頭污面的老漢，有的脖子上還掛著黑呼呼的鞋子，被帶進一中校園里，有的人嘴里不干不凈，罵罵咧咧，其中一個老漢特別“牛”，他自稱自己給毛主席養(yǎng)過馬，是毛主席的馬夫，學生們不相信，于是有的牌友出面作證，不一會老頭的老婆也趕來了，手里還拿著一個什么“革命殘廢軍人證”，上面確實寫著紅軍，1932年參軍，這時紅衛(wèi)兵傻眼了，但是越是老紅軍越是要起先進作用，老紅軍也不能帶頭打牌，學生還是不放人，最后還是工作組王部長出面把老頭放回家了，從此這個老頭在徐州出了名，文革中沒有人敢動他，因為他給“老毛”養(yǎng)過馬，在老漢眼里，毛主席就是當今圣上，他就是御前侍衛(wèi)。

　　吳天富這幾天也忙的團團轉(zhuǎn)，因為抓來的那些老頭要登記，紅衛(wèi)兵大隊部就叫他負責給每人造個花名冊，并且在放這些人回家前，一再宣布如果下次逮到，嚴懲不怠，可憐這些老頭一夜沒睡，個個一臉憔悴，餓著肚子，苦著臉還要陪著笑臉說好話，把這些十七八歲的孩子樂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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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衛(wèi)兵小將已經(jīng)不滿足于只在馬路上抓幾個打牌的老頭，他們要掀起一陣一陣浪讓全社會都知道他們的存在。這時其它學校的紅衛(wèi)兵組織也都成立了，于是各個學校的紅衛(wèi)兵組織開始計劃成立更大的組織。

　　但一開始，各校紅衛(wèi)兵干什么事還是各干各的。一中的一個紅衛(wèi)兵中隊發(fā)現(xiàn)市內(nèi)各大商店都沒掛毛主席像和國旗，于是分成幾個小隊，一家一家巡視，只要發(fā)現(xiàn)墻上沒有毛主席像，立刻手一指，商店里的營業(yè)員立刻畢恭畢敬小心翼翼的說馬上派人去買。所以那幾天新華書店生意好的不得了，來去都是買毛主席像和國旗的。

　　在校內(nèi)，此時也是那些歷史上有點問題的老教師最受罪的時候，學生任意的在大字報上點這些老師的名，有的老師還挨了打。

　　一天，就在學校門口，一個女學生突然從腰上抽出一條寬寬的皮帶，向一個中年女教師抽去，等工作組趕到，只見那個女學生兩手叉腰，神氣活現(xiàn)，手里還將那根打人的皮帶繞來繞去，工作組將那個女學生帶回了辦公室，女學生一臉傲氣，怎么啦。我打的，老子一看這些牛鬼蛇神就來氣，恨不得把他們都宰了，工作組批評她那隨便打人也不對，女學生不服說，那你們通知我家長好了，我家就在警備區(qū)里，女學生講到警備區(qū)，把聲音有意識抬高，老子的爸爸是師長，工作組看到這種情況也沒有辦法，好在人打的不重，批評一下了事。

　　學校情況越來越復雜，許多紅衛(wèi)兵開始自行其是，有個學生自己從家把過去學雷鋒做好事的理發(fā)工具帶到學校來，于是一些歷史有問題的老教師遭了秧。

　　一天，吳天富看到自己一個好朋友在威脅一個女教師，他手里拿著理發(fā)推子，趕緊走過去，可已經(jīng)來不及，他認識她，是本校的圖書管理員，他曾經(jīng)從她那兒借過《神秘島》，但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學生在背后議論她是解放前的“國大代表”，稱呼她叫“偽國大之花”。

　　那女教師手捂著頭發(fā)，苦苦哀求，給她剪好一點，那把推子已經(jīng)從女教師的頭頂上開出一條路來，這就是俗稱的“牛鬼蛇神”頭。

　　以后好多天，吳天富看到這個女教師在學校的周圍打掃衛(wèi)生，頭上都要頂著一個毛巾。

　　一天，更讓吳天福驚心動魄的事發(fā)生了，在學校的大操場上，幾個骨骼粗壯的初中生，其中一個是校舉重隊的，他一巴掌將“國大之花”打倒在地上，其它幾個人用腳輪流踢“國大之花”。

　　“國大之花”在地上慘叫著，人整個在地上向前滾動，一直滾到學校的水塘邊，舉重運動員一腳飛去，“國大之花”一聲慘叫，掉入河中，那幾個學生哈哈大笑離去，吳天福不忍看到這一幕，剛要離開，只見一個學校工友匆匆拿了一根扁擔走到河邊，“國大之花”拉著扁擔爬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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