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一中在日偽時代曾經是日本人的憲兵司令部,所以學校的教室宿舍都是日本式樣,地板都是木頭的,因而每到夏季,木頭里就爬出許多臭蟲,臭蟲白天不出來晚上才蜂擁而出,住校的學生怨聲載道,人人身上都被叮滿了紅紅的疙瘩,又癢又疼。
那時因為學校治安的需要,每周都要各班派出男女同學值勤,時間為一周,要女同學參加是因為有女生宿舍,男同學不好進去,吳天富是紅衛兵中隊長,執勤的事自然要交給紅衛兵組織來干。
今天夜里上半夜是吳天富和耗子,女生是羅溪月和一個綽號叫“胖妞”名叫林麗的,就在夜里一點,當吳天富走到高中教學樓時,胖妞匆匆忙忙跑來說她看見有人趴在女生宿舍的圍墻上用手電筒朝女生宿舍照,此時羅溪月在那叮著,叫他快去。吳天富聽了立即緊張起來,耗子華年卻變得分外興奮,他一直想成為一個黃繼光那樣的英雄,只見他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刻沖進女生宿舍,對著那個敢拿手電的狠狠打一棍。
吳天富從地上揀了一塊磚頭,說:“走,去看看,小心點,別讓這個人察覺了。”從男生宿舍往旁邊一拐,一個小巷口,就是女生宿舍。從女生宿舍那兒走過來一個人,一看是羅溪月,吳天富問那人呢?還在,羅溪月悄聲回答,剛才也許想往里面爬,可過了一會兒又沒有動靜了。
吳天富快步走進女生宿舍院內,女生宿舍靜悄悄的,在圍墻邊是一棵高高的白楊,外頭那個人也許想通過這棵白楊下來,手電筒的光還在朝里照,吳天富走過去,把手里的磚頭向手電筒砸過去,立刻手電筒的光熄滅了,仍然沒有一點聲息,吳天富走過去看了看,什么都沒有發現。
吳天富看看換班的時間快到了,說等接班的人來了,我們跟他們說注意,說不定這個人還會來。
“耗子”英雄沒有當成,早就沒勁了,兩人走到男生宿舍樓下,耗子指著二樓一間還亮著燈的房間說秦達克就關在那里,這個樓里臭蟲可多了,秦達克這小子要受罪了。兩人正說著,從屋里出來一個人,耗子說那是工作組的人,秦達克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看,怕他自殺。
也許明天工作組就要宣布了,耗子因為手電筒的事變得分外興奮,嘴里嘟嘟喃喃不停的說話。
后邊有腳步聲,吳天富警覺的回過頭去問:“誰!我,羅溪月!”吳天富不由心中一動,自從工作組進駐以后,他一直沒有機會和羅溪月講話,“有事嗎?”“你等一下,我有事對你講,明天我要請兩天病假。”“好的,身體不舒服嗎?”吳天富沒有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經驗,勉強應付了幾句,就和耗子走了,留下羅溪月還站在黑影下不動。
又過了兩天,羅溪月還是沒來上學,而工作組正式在一次全校舉行的大會上宣布了秦達克反革命小集團的存在,工作組楊組長說,這個小集團他們估計幕后有黑手,而且消息非常靈通,只要北京發生什么事他們都能立即知道。
學校里大字報越來越少,因為值得一寫的材料太少,大多數學生閱歷不足,不知道下面該寫些啥?有的人就開始寫詩,寫順口溜。這時有些高年級的學生突然提出我們不僅要批判社會上的反動分子,還要批判藏在學校的“牛鬼蛇神”。學校里開始出現一些新的大字報,文章直對著本校一些教師而來。
徐州一中是個有五十年歷史的老學校,學校里教師來自各方,當然也有一些在解放前國民黨軍隊或政府里的官員,對這些新的大字報,工作組不置可否,大概他們認為這些人既然過去歷史都有點問題,那就寫一些批判他們的文章也沒啥!
學校里針對本校老師的大字報越來越多,一些原來在校的老師的孩子頓時沒了笑臉,有的學生看到過去自己那么尊重的老師走過來都假裝沒看見。
由于運動的持續深入,學生的斗爭矛頭開始轉向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老教師,甚至普通教師,于是大字報上出現了許多過去不為人知的姓名,有些青年教師也開始寫大字報,揭露了一些普通學生不知道的事情。
羅溪月還是沒來上學,一天羅溪月的母親來給羅溪月請假,吳天富聽班主任說羅溪月最近一直情緒不好,大概和身體有關,要吳天富找幾個女同學去看看。奇怪的是詩人李富祥幾天也未到校,于是吳天富決定下午放學后去看看。
意外的是詩人并沒有躺在床上,他臉色灰灰的,還泛著一下暗黃色,好像真生了一場大病。他趴在床邊寫著什么,看到吳天富他似乎有點想躲避什么,手里拿著才寫字的本子迅速塞到枕頭下面。
吳天富說:“你不上學,在家亂寫些什么,給我看看。”詩人有點不好意思,說:“沒事寫點玩玩。”“那就拿出來看看。”吳天富不依不饒,詩人說那你別對別人講。吳天富說不會,你放心。詩人扭捏著從枕頭下掏出本子,原來這是一篇散文,什么月下柳梢頭,人約黃昏后,清澈的小溪邊,月光在溪水中。吳天富大笑起來,說:“我知道你寫誰了,明天我告訴她去。”詩人頓時放下臉來:“我說過的,你不要亂說,否則我跟你翻臉。”吳天富見到詩人認真起來,才不敢繼續開玩笑,他想了想又說:“怪不得你不上學,原來是在家害相思病,不知道羅溪月知道不知道。”詩人的臉上變得通紅,回道:“那么一個人要寫點東西只要沾點溪水,帶點月亮,都是羅溪月啦,我看你倒是有點害相思病,不然我怎么寫點東西,你就往那邊去想。”
詩人這一席話講的吳天富啞口無言,他沒話找話的說:“奇怪,這幾天,你沒上學,羅溪月也沒有來,我還以為你們約好的呢!”
詩人有點神秘的說:“關于她的情況,我還知道一點,我們家旁邊有個醫學院的老師,他前天說醫學院最近有的學生大字報恐怕和我的同學父親有關,會不會就是這件事。”吳天富聽到這里眉頭緊鎖起來,對于一個才十七歲的少年,他的確沒有經過這些事,也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事,只好嘆了口氣,詩人立刻注意到了,“你嘆什么氣!又不是你妹妹!”吳天富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告辭。
在詩人家門口,詩人的母親正在攤鋪各種菜皮,一看就是揀來的,只見詩人家的屋頂上也鋪滿了菜葉,吳天富不由的問:“你家要這些菜葉干什么?”這時正在翻揀菜葉的詩人的母親,一個臉色黃黃的婦人說:“這是揀來腌菜的,我家一年到頭吃這個。”婦人很隨便的回答,似乎給吳天富又上了一課,他似乎明白了為什么總是看到詩人的臉色總是那么青青黃黃的。趕緊告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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