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動

　　青年黑色服飾融入沉靜的夜色中，他的目光比食指更加有力地對向一塊地方。

　　“那就是你的家。”他說。

　　被牽著的小手微微地，用含著泥垢的指甲扣進了青年涼涼的手心。小女孩的眼睛觸動著些輕而沉的事物。

　　沉沉的情緒，沉沉地顫動在她長而細的黑色睫毛上，一切都是一閃而過的一瞬，女孩想哭，用她那天使雛形的臉蛋，漆黑像貓的瞳孔，小小的心里數著那夜的種種事情：沉重的棉被，踢開的木質房門，摸不清的漆色，醉醺的酒氣，男人的粗喘……

　　柔和的光芒從青年視線所及的窗簾，緩慢地散發，萌芽出一種溫暖的度數，在此之上可以濃縮成一張全家照，放在每天垂下的晨光中，畫框里有個爸爸，媽媽，可能還有一個或者兩個的孩子……事實的殘酷地冷落了夢的美好。

　　一聲清晰可見的哀嚎傳播在空氣中，短暫真實，絲毫沒有忽然性一一在青年小女孩還有周圍鄰居的耳邊，腦海，被忍受，被扭成麻花狀的習慣，麻木……狗吠漸漸停止，新聞的三十分鐘繼續播放，真實被消散在夜的節奏里，在一個呼吸之間帶走了它。

　　“疼么？”青年的話像刀，生銹的刀鋒，目的明確。

　　切入傷口時還能細細地摩擦著刀鋒上的綠黃色銹跡。

　　傷痛已經淹沒了小女孩的表情……身上或者心里，她微微張開而蠕動的嘴唇像是要說些什么一一跟以前懂事之后無數個的夜晚一樣……無聲的呻吟。

　　帶著暖和的爐火光線，照在窗簾上，填滿房間，一根長長的木棒舉起，扭曲著光線，呼嘯過溫度，揮下……又是一聲慘嚎，又漸漸消散。

　　無動于衷，正如此時青年的臉，冷漠得像是戶外的冬天，等待著小女孩把脖子轉到那戶窗簾上后，他說：“我們都是死去的人，只不過……該去地獄的卻不是這條性命。”

　　病態的自語像個哲學家。

　　“作為免費的妓女，你此時有何感想？”

　　青年的語氣放肆得不似他那良好的教養和素質。

　　不過小女孩并沒有動怒，或者不滿，她的此時眼睛，直直的，彎成一個鋒利的鉤，想吃人。

　　“我給你一個選擇吧。”

　　青年抽出了自己的手掌，輕輕地拍著小女孩的頭，像是對著自己的妹妹。

　　緊接地，他抽出了一把長匕首，鋒利的刀面反射出那柔暖的爐光一一冷卻成細長的涼氣。青年輕笑著，一根根地翻開小女孩如玉的五指，讓它握在不協調的把手上。

　　“嘻嘻，我教你個辦法。”青年矯正了刀尖，讓它跟自己的食指一樣，指著自己的喉嚨，“不不，你要這樣，按在把手，用力按下去……會刺開中樞神經，你的痛苦只是一瞬……”青年說這話時，他帶著微笑，小女孩看見了他的臉一一撕成一地的拼合圖，“然后永眠。”。

　　青年像是在說自己，自己做過的事兒，口氣簡簡單單地，像是談著下午茶的內容。

　　小女孩知道他是在說著自己，他們是同一種人。

　　她扔掉了匕首，讓它隨意地插入干燥的泥土中，閃爍成一線的月光，在刀面上，“切”過女孩的瞳孔。小女孩拒絕了這種選擇，果斷干脆，拒絕這樣懦夫的死法。

　　蒼白的手指，溫柔地拂過女孩絲綢般暖軟的法絲，另一只手握著她柔弱的肩膀。他注視著她櫻紅的唇，漆黑的瞳，蒼白的皮膚，凝固的表情。

　　青年像是在看一面鏡子，或是水晶棺材里的人。

　　櫻紅的唇，漆黑的瞳。

　　青年站起身，在樹的另一面一一女孩看不見的地方，拿出一把嶄新的斧頭，漆紅色的斧背，銀色的斧刃，他把斧頭交給了女孩，女孩握在手里時不算太過沉重。

　　能夠讓她那雙小手揮舞起來。

　　“相信你的本能，哪怕只有一次。”

　　……

　　“游戲，不是已經變得有趣起來了么？”

　　燃著爐光的窗簾，閃過一絲不協調的顫動，像是被無聲的風吹開的簾布。

　　“你想干嗎？你想干嗎！我讓你放下它，我命令你，不，不，別過來。”

　　帶著溫暖的光和火，自私地燃燒在自家的屋里，幾個人圈起的世界里，燃燒著，燃盡人之初的“本善”。

　　“啊！！！”

　　還有血濺出來的聲音，撒在木質的墻壁上，是撕開成線的絲綢的綿綿細聲。

　　“不，不，不要這樣，我是你爸爸呀。”

　　鄰居們，不過在聽一場常有的，冷淡的，恐怖片段，罷了。

　　“妹妹，你，你在干嗎？你竟然，你殺了爸爸？”

　　女孩放下的斧頭，斧刃輕而易舉地切入木質的地板上，像是之前碎開骨頭一樣的，簡單輕盈。

　　“你瘋了，你瘋了！我是你哥哥啊，不要過來。”

　　她拖著它，欣賞著男孩懦夫式的逃跑，在地板上拖出一條長長的口子，女孩走到了樓梯，她一步步地踩在上面，吱呀的聲音，不急不急，沉沉的斧背，敲擊在木頭的階梯上，一下一下，“咚，咚”，不急不急。

　　（所有的時光融合成此刻，仿佛要把所有的傷痛，都擠進這短暫的時刻，把一分一秒的時間都擠得蒼白，無力，而緩慢。）

　　女孩找到了她的哥哥，那個懦弱的他，或者換一個稱呼，而是肆意的人，曾經女孩那軟軟的棉床上的，主角兒。

　　她找到了他，在他的床下……像是在捉迷藏，一二三……她舉起了斧頭，高高地舉起，在男孩縮小的瞳孔一一開始忘記了掙扎，第一下切開了礙眼的木床，第二下讓那鵝毛枕頭飛舞著潔白色的羽毛，第三下，已經切進了他，帶著懦夫表情的頭顱，臨死之前甚至哽了呻吟和吶喊。

　　“我可愛的天使。”青年把眼睛望進暖光的窗簾里，輕聲地贊嘆，手心一貫的冰涼。

　　一切都像水，自然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