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圣湖

　　我和青山哥互相攙扶著回到了家已是夜深人靜！學翰看到我們回來，痛苦地跑過來，抱住了我們倆！他像一個困獸一樣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他把我們都安頓在各自的房間，這回換了他照顧我們！

　　第二天我還是去上班了！胖大嫂一看到受傷的我，就一再強調她的預言是多么正確，只要誰和那日本婆娘粘上一點關系就會受到詛咒和苦難！她詛咒他們一家都沉入了江底，喂了、大馬哈魚！我聽了她的話又好氣又好笑！那天在班上回來，我看到學翰正在忙得不亦樂乎，原來他和青山哥商量他要學作琴，他覺得他對青山哥無以為報，就想學作琴，以后等買琴的人多了！琴可以再拿出來賣，青山哥看他那認真的樣子也不好拒絕他！學翰就開始認真地學起來！他做什么總是一絲不茍！正好青山哥也請了假在家靜養，就耐心地教起他來!

　　轉眼間，八年過去了！小雅，有時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學翰在我們家里足不出戶，八年過去了！八年期間，他作了6把小提琴，10把大提琴，還通讀了博古夫俄文版的《藝術史》，把所有的大提琴樂譜幾乎都拉了一遍，每周他都會找個時間，給我和青山哥表演大提琴！有時青山哥高興也拉上一段小提琴！有時小提琴與大提琴他們倆好像就是用琴聲來爭執、抗辯、爭論！他把地下室戲稱為他的“靈修室”。我有時就一面抱著一大堆衣服在洗，一邊看著他們倆個拉琴，大大的木盆，白色的泡沫弄得我滿胳膊都是！

　　我的父親不時的派大弟來催促我的婚事，在見到青山哥的第一眼就相中了他！他看到我和青山哥一直這么多年沒有動靜，心急如焚！后來每次就要大弟攙著他來，每次來都找了我談然后找青山哥談！每次父親一來，我的心就馬上揪緊了起來！一是生怕委屈了學翰，因為父親和大弟一來，學翰肯定要在地下室里面出不來，另一方面學翰也隱隱地感覺到我父親的意思，他是那么聰慧又善解人意！

　　一次青山哥去火車站送父親和大弟。他看到只有我在家里，就叫我去了他的“靈修室”！

　　“雅琴！”他這樣的一叫，我的心里面就立刻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憂傷！

　　“你知道！自從我知道我的血統開始，我就像一個失去家園的可憐被遺棄的人！”

　　“你不是的！”我忍不住了，淚水流了下來！

　　“我的心靈被遺棄了！我努力地尋找，尋找一片包容的沃土！我找到了！就在你和青山哥的這間靈修室！我找到了我一生的慰藉！你和青山哥拯救了我！讓我獲得了新生！這八年來，我不斷的向內探詢，這種探詢沉郁了多年的我的渴望與專注，我能靜下心來好好的做研究，這間小小的地下室，我在這里不但沒有感到壓抑，反倒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的風景！這里沒有陽光，我卻覺得這里最為明媚與溫暖！這里沒有新鮮的空氣，我卻覺得這里純凈得最適宜我的呼吸！雅琴，你能理解嗎？我在這里不斷的修煉自己，我努力地拉琴、奮發的讀書、竭盡全力地作曲，強健我的耳朵與神經，這不能不說我對未來沒有期許與欲望，也不能不說我一直試圖想最終的而離開這里！我的志向并沒有泯滅!這種拯救的力量讓我面壁八年，一直在堅持著！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意志！一種堅定的意志！”

　　他說完定定的看著我！當我聽他講他的渴望，以及他對外面世界的追求乃至最終離開這里時，我內心的心弦仿佛一下“嘭”得一聲斷了！

　　“面對你，即使你就在我的眼前，我仍然不能停止對你的思念！你知道就是因為你我才從那悲傷的血流成河中恢復，你是我一輩子最明媚的陽光！是你和青山哥讓我這顆一開始就注定流浪的心靈找到心靈的圣湖！找到一生足以頂禮膜拜的最為純潔高尚的圣山！而我就是那個匍匐前行，一叩一拜的虔誠的圣徒！雅琴，你就是我在圣山之巔我分明還看到一片像月牙一般的圣湖，那樣純凈、波浪不驚、那樣清澈，它仿佛是一面心靈的明鏡，讓人滌蕩被污染的靈魂!沒有了圣湖，圣山就沒有了血脈；沒有了圣山，圣湖就無從依托，失去了明鏡般的身體！雅琴和青山，青山和雅琴就是我永生頂禮膜拜的圣山與圣湖！

　　聽他這樣講，我的淚止不住了，像江水般流得汩汩滔滔！

　　“你知道嗎？我想報答你們，可是我以為報！雖然那些提琴給了我些許的安慰，在未來它們也許能對你們有所幫助！但是在我的心靈深處，這份沉甸甸的情義，卻讓我無法面對刻骨銘心的愛情!雅琴，我對你的愛已經超脫了世俗之愛，我不會試圖擁有你，但我的內心已與你融為一體！我知道青山哥對你的情義，我能看得出，他視你為人生中最重要的那部分！而對于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是藝術的生命！我很難說清楚我是更愛你，還是更愛藝術！我想你也很難說的清是愛我，還是愛那個愛藝術的我！所以，注定我的命運會帶著我離開這里！”

　　他說話的時候，仿佛我們的關系已經成了他研究藝術的一部分！他點燃了一顆煙，他用雙手揉著眼睛，煙朵在昏黃的燈光下繚繞，好像這個預言家既要說服我，又要說服他自己！

　　我辨不清這是拒絕還是犧牲!只曉得他的話像一個藩籬已經筑在我和他之間！一見他，一種深深的恐懼和異域人的氣息讓我的思想和情緒陣陣痙攣！他對我仿佛注入一陣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仿佛把我的情欲緊緊的牢固地限制在理智的邊緣！他的話猶如江水澆滅了我身上的烈火！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鴻溝，正是我和青山哥給了他這間“方寸之地”，讓他的思想自由的徜徉在藝術的書海和音樂之秘地！才令他積蓄了無窮的力量，而這種力量卻將我和他越推越遠！就像一個在江北，一個在江南！遙相呼應，感同身受，卻永遠平行不能交叉！

　　我默默地走出他的“靈修室”！他與生俱來的與眾不同是否也成為他思想和行為與眾不同的標記？我的頭腦中來來回回縈繞著這樣的念頭：“我是不是在內心深處真的會不在意他的血統？如果在意，為什么我還要和青山哥八年如一日的把他當作朋友般！如果不在意，為什么聽了他的表白，我卻像松了口氣似的卸下來份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