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郭盛捫心自問,他已經快要忘了:心臟抽搐,血液無法循環,鼻息空氣漸冷,全身失去知覺。
那叫做心疼。
在這條路上,郭盛見過許多的悲劇,關于法律,家庭或者愛情,但從來沒有一次讓他如此疼過,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可能信仰已經崩塌。
案件已經可以劃上結尾,還有疑問的只是那名創造機會的人,是誰?
郭盛忽然想起同事們剛剛給他的鼓掌,還有局長那句“多注意休息”,他才剛剛想起,也僅僅一瞬,他就把那些榮譽關心拋在了腦后,雖然郭盛曾經沉迷過那些,虛榮……女孩可能會被判無期或死刑,但對于郭盛來講已經無關緊要了。
在這些所謂的榮耀,獎旗背后的代價,就是一段段無法忘懷,讓自己半夜驚醒的噩夢,郭盛想起女孩那對灰白色的目光,他忽然很想抽上一根煙,可惜他已經戒了這口,忘了那味,但雙手還是無法停歇地打顫。
“小李,有煙么?”
“郭大哥,你不是不抽么?”雖然話是這么說,但小李還是抽出了煙,并把它點上,遞給了郭盛。
郭盛狠狠地吸了一口,就吸去了一小半,在那片灰霧中……他好像看到了妻子的笑,兒子的呼喚,他看的有點入迷,發呆,當郭盛意識這些都只是過眼的虛幻時,他甩了甩眼睛,回到了現實里接著把那根煙抽完。
扔掉煙屁股,踩滅。
噩夢就此沉淀結繭。
緩慢呼吸躲進肺里。
……
青年盯著鏡子,死死的目光像是要把它中間的裂縫給撕開撕裂。
周圍的黑暗沉默,死寂,只有一道微弱的光線,讓青年病態而殷紅的雙唇無處可逃地籠罩其中。
血色嘴唇和蒼白膚色的相互呼應,會讓人錯眼以為是一名失意的沒落貴族。
此時的黑色是靜靜酣睡的屠夫。
青年的嘴唇微微動彈,鏡內的人也跟著他的節拍,裂開一縫的鏡子隔成了兩幅油墨色的圖畫。他說:“我的游戲,是不是很無聊,無聊,無聊……”無限拉長而逐漸沉下的聲音,像是一條被拉長的黑色絲綢,在最后掙扎.即將碎裂的時間……空氣將要凝固在青年的身體時,他抓住一個透明杯子,狠狠地摔在地方。
炸開的瞬間讓青年“反應”過來,過后,是微弱的喘息,如眼前的光線一樣軟軟無力。
青年擠壓出肺里的最后一絲氣體,再深深地吸上一口含著下水道惡臭的味道,他仿佛是在愛人的耳畔,輕聲地說:“那么,我就讓游戲變得有趣一點。”
“可愛一點。”
沾滿灰塵的玻璃上,蒼白的食指完全不顧及那條裂痕的鋒利,青年用指頭上破開的血寫下一句話:
生命,只需那剎那的芬芳。
……
家,應當有些什么?
一個男人加一個女人,還有可能的幾個孩子?純粹簡單。
但眼前的這座號稱幾千萬的西式豪宅,這個家,不像那白潔的大理石一樣堅固,它脆弱而臨近崩潰。
青年總有意無意地總喜歡走到這座豪宅的外面,靠在墻上,聽著里面那名男人的憤怒,辱罵,有些時候是摔碎的聲音。
他習慣這些聲音,習慣這些節奏,像是在享受一場莫扎特的現場演出。
豪宅的女主人忍受著今天燒糊一小塊的煎蛋,它帶來一場規模不小的怒火一一在她的丈夫身上,一個肥得流油的胖男人。
這場災難帶來的不過是三個不算重的巴掌,兩個名貴的瓷器,還有一兩句隱含“*子”的臟話,最后是怒氣沖沖的摔門聲響。
一場彷如音樂的演出,令人期待的結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可憐的女人很早就把孩子送上學了,這是她的好習慣。
……
“你挺胖。”
這是胖子醒來時聽到的第一句開場白。
“八十六公斤,一米六二。”這是第二句。
“我在哪?”胖子問,他最后殘存的意識里只有一個倚斜在墻上的青年,漆黑的顏色,在緩緩回到眼里的視線,黑色的身影和眼前的青年重疊了起來……他坐在胖子的對面,“哦,FUAK!”胖子怒吼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綁在了一架鐵椅上,他嘗試地掙扎了幾下,鐵椅被死死地釘在地面。
胖子仔細地數了數自己的仇家一一那些競爭失敗的生意人,但沒有一個和眼前的青年重合起來,他強制讓自己鎮靜下來,問:“你是誰?”
不過微顫的雙手才能表示他真正的心情,“你想干什么?”
“玩一場游戲。”
青年的聲音很好聽,很像某一位不知名的歌手,但這不是胖子現在該考慮的問題,他的褲衩內側開始濕潤,口語也變得顫抖而模糊不清,“我不要玩,我不玩游戲,你放我回去,我有很多錢,我給你一百萬,不不,五百萬,一千萬,五千萬。”
數字的抬升,青年毫無動搖,那可是一個普通人能夠安詳生活兩輩子的財富,但青年解釋了其中的原因,“你可以理解為這是綁架,如果你能夠回去的話,律師和警察會這么形容。”“當然,綁架的百分之九十九是為了錢,但我是為了那百分之一。”
“我們來玩一場游戲。”
“我可以,可以給你辦張綠卡,我可以給你辦出境,你可以拿這筆錢去國外逍遙,當,當我們沒見過面,這樣可以么?”胖子還在“討價還價”上掙扎著。
青年干干地笑了一聲,沒有回答,他從身后桌上的西服里抽出一張全家照,捏著它停在胖子的眼前。“這是誰?”那根蔥白得像是女生的食指指著一名美麗的女人,臉上的些許憂愁和偽裝出來的笑意相應其中。
“我,我,我老婆。”胖子不知為何地想起以前看過的恐怖片的片段,特別是在他年輕的時候,他的眼前閃過許多電影院的場景,當時的他極為健壯,沒有高血壓沒有膽固醇。
胖子祈禱那根手指趕緊停下來,但它并非他所想那樣。
“那她呢?”食指上的指甲被修剪得極為工整,漂亮,在胖子的眼里卻機械得像是時鐘上的時針。
不過數著是一條生命的最后時光。
“我,我女兒。”胖子幻想到一種可能,一種很可怕的可能,從他的肥胖油膩的身體里涌出一絲難得的勇氣,他的聲音抬高了幾個分貝,吼道:“你把她怎么了?!”當說出這句話,胖子的眉頭皺了起來,胃部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她很健康。”正如青年所說,全家照里的小女孩笑得幸福而燦爛,胖胖的臉蛋浮現出健康的紅潤,“我沒有把她怎么樣,她現在很幸福地活在自己母親的謊言里。”
見到胖子表情里的痛苦,青年說:“你最好不要亂動,這是我的忠告。”胖子見青年抽出一根兩厘米長的釘子一一在胖子不解而驚恐的目光里,那根尖利的鐵釘在他跟前晃了兩眼,不過并沒有過多夸張的動作。
“記住它吧。”
“為,為什么?”
忽然一陣刺耳的鈴聲打碎了所剩無幾的問題。
從黑色陰影里伸出的手掌,用撫摸寵物的力度,掃掉桌子上的西服。
“不,不…不!”
空氣開始凝固,醞釀刺鼻的硫磺味。
青年拿出了桌上的手機,他細細地介紹著自己的杰作,“這上面,有一百三十二顆釘子。”手機上綁滿了可怖的鐵釘,像是一張血盆大口中細磨著無數的獠牙,正在振動的聲音仿佛是眼鏡王蛇的尾響。
當那張血口慢慢地開始接近胖子,“你!你敢!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年按下手機的拒接后,把它隨意地扔到木桌上,鐵釘甚至在慣力中磨出幾條可怖的痕條,他說:“哦,抱歉,忘了介紹,這才不是我的玩具,一個贗品而已。”
殷紅的微笑詭異得是小丑的妝:“真品在你的肚子里,準確的說,是胃里。”
絕望開始纏繞上胖子每一處皮膚,每一條經脈,讓它們變得凝固而死氣。
“我很想跟你問一句,你會后悔么?”
胖子的嘴唇顫顫地想說話,但一根食指溫柔地按在那肥膩的肉條上,“別說出來,別自己說出來,這樣就不,美了。”如蛇信一樣的血紅舌頭從下到上舔了一下嘴唇,繼續說:“三天前記得么?你這個身家百億的大忙人,不不,你,你應該忘了。”“那是你妻子跟你說的……”“你會后悔么?”
“你忘了,你忘了,我就說你肯定忘了怎么回答的。”“我幫你說吧,你是說……”
“去他媽的后悔。”
“哈哈哈。”青年得意的笑聲是一個得到玩具的孩子,他深呼吸了幾次,胸部收縮了幾次,然后抓著胖子的后頸,讓他和自己面對面,青年說:“你會記住它,會的,如果你能活下來,會的,去祈禱常年成為出氣筒的女人已經拋棄了你,三天后我會放了你一一在你還活著的前提。”
那對殷紅的嘴唇讓胖子體會一輩子也無法忘懷的景象一一如果他能活下來的話,那對唇色,可怕又美麗地活在一場場半夜的噩夢中,比原先的上百顆鐵釘更加猙獰。
“欺騙死神而活下來的話,會讓你變得……”青年的手舞動著,像是握著指揮棒的音樂家的手,然后在一陣輕輕的沉默后,沉靜的大吉他拉出最后結尾的音節,“詭異。”四根手指優雅地劃過一條曲線。
青年最后留下的微笑,是以貓的身份看著一只老鼠,雖然有很多戲弄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期待。
“我不相信所謂的運氣,不過……”
“祝你好運。”
鐵門關上傳來的鐵質聲,仿佛一把刀子一樣捅進了這個胖男人的耳蝸里,然后狠狠地攪爛一切希望。
“游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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